儿子都已经十岁,她就站在门口,怔然无语。 许是看她站的久了,便有路人上来对她道:“姑娘,你是要找这家人看病抓药的吧,你放心,这家人世代行医,都是医者仁心。” 医者仁心……哈,他对人族便是医者仁心,对她便能举起刀子,她一时只觉心中荒凉无比。 他的儿子也注意到了她,出来拉住她的手问:“姐姐,你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难处?” 可是有什么难处? 时过境迁,她看着这张与当初少年郎七分相似的面孔,一阵恍惚,他确实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也确实不能相配。 那日她仓皇逃离,在溪边对着河水将脸上被泪化开的脂粉洗净,再一点点重新画上,她回到了乌山,黑老大特意命人送来一壶桃花酿,她一直未动,那时她第一次觉得,人间的东西也并没有那么好吃。 她还是会下山,在医馆前站一会,然后带回一些男人,带回一些吃食,但她再不敢交出那一颗真心。 她自被骗过一次,便晓得要留一条后路,后来云山攻打上来,眼看支撑不住,她当机立断带着小红狐狸逃走。 她没有想到黑老大会回来,也未曾料想过他口中呼喊着的会是自己的名字,她从前还会笑话小红狐狸没有长进,却原来这么些年过去,她自己原也同从前一样,没真正锻炼出一副蛇蝎心肠。 她脸上的脂粉被雨水和汗水冲去了不少,露出满面的青斑,但她第一次没有介意,她回身折返之时竟觉得又如从前那般欢快起来,不计好恶、不计得失、不计生死。 云山上的妖都很厉害,但她心中竟没有一丝害怕,巨佌戳瞎了黑老大的左眼,于是她拼死一击,划伤了巨佌的左脸,她只觉得畅快。 她同黑老大,他们从未交心,他们共同赴死。 …… 雀儿放下手中朱笔,她来这乌山已经五百年了,除了黑老大外,便可算她资历最老,但她依然只能做个“看门的”,连那华魈养的一只狐狸都可以骑到她头上去,那华魈有甚好的,来乌山未及五百年,不过仗着几分姿色,竟将黑老大迷得神魂颠倒,将二把手的事情交于华魈做,满山的妖怪都上赶着巴结。 若是异位而处,她做的定然不会比华魈差,不,她做的肯定要比华魈更好。 很快,机会便来了,乌山与云山斗了许久,仅凭实力来说,乌山总是差些,全得靠她机敏洞察才可安然无虞,那云山的新任山主长得也不赖,还说她声音清脆,与铃声相配,便特意将铃铛赠与她,那铃铛原是一对,以铃声为信,互通有无。 她想她终于熬出了头,事业、爱情终于为她所得,谁也不能阻拦。 然而黑老大和华魈死的那一天,他们终于攻占乌山的那一天,在庆功宴上她没找到巨佌,等她寻到他,便见他在云山之上与一黑衣男子饮酒,之后无论她怎样靠近,巨佌总是不理不睬,她也再未见过那一对铃铛中的另一个。 她是成了云山和乌山上的二把手,或者不止是二把手,巨佌总也不在山上,山中一切便交由她来打理,而她渐渐觉出,这也并非她所想,她过得并不快活,她愈发嫉妒华魈,黑老大愿意为她舍弃一切、为她赴死,而巨佌心中最重要的却不会是她。 嫉妒与恨意滋长,她知道云山上众妖习得一门邪门的功法,能吞食人身以壮大妖力,巨佌能带领云山以摧枯拉朽之势打败乌山就是因着这门功法,于是她引诱云山众妖不及后果的吞食人族,又笼络最厉害的那几个,在巨佌与末捱回山之时,发动了叛变。 她要将所有抛弃她的踩在脚下,叫巨佌后悔自己的所为,也叫那个末捱尝尝被人无视、丢在一旁的感受,她要他们都死。 可她失败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巨佌的功法竟是末捱与他的,而那末捱早就不是人了,邪术层出不穷,从他身上还分出一女子魂魄,虽是魂魄之身,却能行诸多变幻之术。 她才晓得怕了,然而无论她如何哭哭啼啼,巨佌都未有一丝怜惜之情,直到她脚上的铃铛声响起,他才终于有了些许动容,但末捱毫不犹豫的拧断了她的脖子。 终此一生,她别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