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幼青学着视频里的杜丽娘唱了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尖细又不失温婉的嗓音低低浅浅地萦绕在客厅里。
很快的,江幼青又打住了。
她微微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喜悦有点多了,赏个春而已,那么高兴有点过了……”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耳畔忽然擦过一道冰凉,等她反应过来时,平板上的视频已经被按了暂停。
她浑身一僵。
霍歧川的手没有离开平板,他以一种亲昵的姿势贴着沙发,手臂搭在她在的肩上,像是在环着她。
“你知道杜丽娘为什么面对如斯美景仍然
高兴不起来吗?她觉得孤独,正因为景色太美,而她却常年留在闺阁中,她看到了春天,可是却找不到自己的春天。”
江幼青细细琢磨霍歧川的话,说:“你不是从来不唱戏?也不爱听戏的,怎么忽然这么了解了?”
霍歧川淡淡说道:“上次出差,偶然见到,就问了几句。”
江幼青忍不住想起他朋友圈里面发的那一条,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是,她有高兴,可也有惆怅,女孩子的心思向来变化得快,能够轻易地触景伤情,《游园》里的杜丽娘她是多愁善感的,她的情绪千变万化,你的每一句唱词与念白,都要表现出她情绪中微妙的变化。”
江幼青问:“比如?”
霍歧川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里的杜丽娘是开心的,到了‘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这里的杜丽娘情绪里就多了一丝……”
江幼青领悟得快,随即接上:“遗憾。”
霍歧川微笑颔首:“对,再到后来的‘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得先’时,她唱的已经不是牡丹,而是在感慨自己,开始有女儿家的小情绪。”
江幼青茅塞顿开。
“因为遗憾,所以才感慨自己,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对柳梦梅动心。我们唱戏的时候,总是太过于讲求技巧,可是却忽略了最本真的感情。”
她扭过头,眼里像是有星星闪烁。
霍歧川看着她,直勾勾地看
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神里像是浩瀚无边的宇宙。
那么大,那么深,可那又如何?都不及眼前的女孩闪耀。
他忽然哑了声音,倾前身子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嗯,一见钟情。”
红昆的《牡丹亭》公演定在了一月的第一天。
公演前的一个月,常团长几乎是把江幼青当作畜生一样训练,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能变成四十八个小时,而且对江幼青的要求严格得差点儿连黎副团长都看不下去。
江幼青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常团长的要求她都一丝不苟地完成。
一个月下来,红昆里的许多女团员都对江幼青
刮目相看,毕竟能在常团长这般地狱式训练存活下来的,太让人肃然起敬。
而这些时日的辛苦训练,江幼青并不觉得艰难,她的进步更是肉眼可见,到最后彩排的那一天,江幼青的杜丽娘没有能够被常团长和黎副团长挑剔的地方。
目光落在霍歧川的头像上。
她点开。
霍歧川出差了,临走的时候说是一个月左右回,思来想去,差不多刚好是她演出结束的时候。
里面是这三十多天来两人的聊天记录,大多是霍歧川说话,她沉默,偶尔心情好了回一句。他可能是在国外待久了,越发的主动,昨天晚上还打了个越洋电话过来。可是江幼青却总是逃避,不是愿意逃避,而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