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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3 / 4)

> 梵山甚高,雨水刚过山顶上云海翻腾,天晴后云雾散尽日光灼灼,拨云见雾般俯视而去,能见兰陵全景。

风吹过他长袍大袖,将小小的周安禾发髻上圆铃铛摇得叮当作响,他指着山底笑着对她说:

“禾禾,这是兰陵,我们的家。虽然现在兰陵远不如青州、京都那般富埒陶白,但总有一日,在兰陵的百姓都会有衣穿,有饭吃,寒门士子、白丁之家也可读书入学,像我们禾禾一样快乐。”

他青年有志,豪气云霄,“有书云,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为官之所幸,吾毕生所求!”

那时她皱着眉头扯阿爹的头发,奶声奶气说,阿爹,读书才不快乐,以后兰陵的百姓日日读书,也要和她一样愁眉苦脸了。

这话引得周世宁哈哈大笑,他抱着她在山上玩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傍晚才匆匆下山而去。

气得祖母骂着他追打了两条街。

这样的阿爹、说出这样的话的阿爹,怎么会做出罔顾人命的贪墨之事?

桩桩件件,分明漏洞频出。

她不懂大母究竟在隐瞒什么,在最后弥留之际,还要逼她不去探寻真相。

周老夫人胸口起伏不断,她伸着手喘气不及,咳嗽数声。

周安禾慌忙起身替她顺胸,她才艰难说,“阿禾,大母从未要求过你什么,现在大母要走了,你就在我塌前对着祖宗发誓,说你不会想着探究此事。”

“大母!”

“阿禾,你是想我死不瞑目吗!”

周老夫人瞪着眼睛,面色青灰,“你伯父和你父亲都是我的儿子,他们谋反,我也知情,也认罪,他们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忍心空口污蔑,谋反之事你从未参与,与你无关!”

周老夫人死死盯着周安禾,她不听她发誓,最后一口气也咽不下。

周安禾心中剧痛,她哭着抬手,喉咙哽咽最后才颤声道:“祖宗在上,周氏安禾起誓从今往后不会探寻谋反案一事。”

周老夫人心中最后一桩事终于放下,她勉强笑了笑,撑着最后的力气说:“好孩子.....皇上还念着你伯父老师之情,大母身后事你不必担忧,现在祖母惟愿你平平安安.....你出去吧,大母要睡了。”

周安禾依言站起身。

她知大母一生要强,现在叫她出去只是不想走在她这个小辈面前失了体面。

门口的兵士也有些唏嘘。

他还记得十年前周老夫人来京都受诰命时的情景。

那时他还在府衙当差,周家显赫,将本家青州周氏都压一头,丞相周归鹤大权独揽风头无两。

周老夫人坐着大船沿冀河左道走水路而来,到达京都时两旁穿着或绯红或重紫官服的官员夹道相迎。

老夫人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服饰,头戴金丝双嵌玛瑙金冠,携还是孩童的周小娘子款款下船,场面之盛大,万人空巷。

时光流转,这位享尽荣华的老夫人即将离开人世,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是落得个家破人亡、草席裹尸的下场。

周安禾浑浑噩噩行了大礼,扶着墙缓缓而出。

兵士在她后面将门锁好,原先带路的那位又重新领着她往回走,这次只他一人,接连走错了两次才找到正确出口。

过道昏暗,旁边的火光莹莹打在面前领路的兵士面前。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安慰道:“娘子不要太过伤心,丞相和郡守殚精毕智,勤于国家,必不是会做下这等事的人。”

他话说得很小声,周安禾听了这话却抬起头来,“你信他们?”

这位兵士说:“小人家有位大人曾告诉过小人一个道理,世人愚钝,只听风说雨,然是非分辨,只从心二字而已,小人信自己的心,因此信周相。”

周安禾落着泪默念了几遍,将这话记在心里。

她轻声说:“多谢。”

他说:“若这话能令娘子宽心一二,是小人的福气。”

到皇城司牢狱大门口,才发现外面又下雨了,雷声虺虺,风潇雨晦。

后面的兵士揣着水碗两步赶来,小声和守门的禁军说了什么,两边的人看着周安禾,神色复杂,不敢上前。

周安禾看他们神色,知道祖母多半已经去了,心中大痛。

她转身走进雨里,台阶雨水顺着哗哗而下,豆大的雨滴转眼打湿了她的衣裙。

停在门口的马车帘子掀起,李临璋举着伞大步跨来,雨水落到地面,溅起一身水气,“怎么不喊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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