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再醒来时,身上压着厚重的棉被,宝春趴在旁边睡着了。她脑袋枕在肘弯处,另一只手押着被角方便他发汗。 胤禛支起双条腿,凉气从被窝缝隙钻进来,这才舒服了点。 他伸手推了推,宝春似有所感,小眉毛皱着,脸蹭了蹭棉麻的被面,不动了。 想叫她,嗓子像塞了一坨棉花发不出声,他只得倚着床柱喘了口气。 窗户半开着,外面的夜还是黑的,奶白色的月光透进来,脑子里一直绷的那根弦忽然松了。 有多久没好好看过月亮了?记不清了。 德妃生他时连嫔位都不是,没资格养自己的孩子,胤禛还在襁褓中,就被抱给了孝懿仁皇后。 小时候见别人都有母妃陪着赏月,他偷偷对着月亮悄悄抹眼泪,被发现后,皇后罚了一屋子的人,从那时起就再没哭过了。 生在皇家,就算没什么要紧差事也饿不死,内务府每年发俸养着。 但和亲专挑你妹妹、你女儿,分府邸也分不到好去处,奴才们惯会捧高踩低,苛扣份例主子们也不知道。 就算不计较物质得失,哪个心气高的真能不争不抢?皇子们站在一处,委以重任的就出尽风头,其他人眼巴巴瞧着,又怎会心甘情愿? 胤禛有时感觉,背后像长了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向前走到停不下来,倒不如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太监睡得踏实。 他盯了她一会儿,莫名有些不爽,掀开棉被呼她脸上,宝春正睡得香,忽然憋得上不来气,她一把扯下被子,迷迷糊糊坐直了。 “爷,您醒啦,要不要喝水哦……”刚睡醒,声音糯糯的。 说好了苏培盛值上半夜,她值下半夜,怎么就睡着了。 半边身子都僵了,稍一动,差点摔在他身上,她慌乱地爬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四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细看过去,又只剩下嫌弃。 “把口水擦掉。” “……” 这些日子他累病了,她没瘦反而圆润不少,小脸睡得红扑扑,刚醒眼神还有点呆。 “备浴吧。” “还没来得及烧水,”宝春赶紧摆摆手,哪敢让他再受凉,“要不……擦擦?” 胤禛懒得再讲话,瘫在床上一副任她摆弄的架势,“快些吧。” 宝春撇撇嘴,凑过去解他衣襟上的金丝盘扣。 里衣褪去,冷白的胸膛露了出来,和脸两个色号。他看着瘦却有肌肉,手臂上几条疤像是打仗留下的。 打湿抹布,她擦上他的肩膀,一路向下,没什么心理负担。 以前为了存上学的钱做过护工,给病人擦身穿衣再正常不过,有时还要给两百斤的壮汉翻身呢。 水汽挥发带走了黏腻感,胤禛正舒服着,感觉她停了下来,到了重点位置,宝春的手犹豫着不再往下。 逆着光,他看不清她脸上的不自在,只以为她想起净身的遭遇,偷偷伤心呢。 胤禛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把自己的□□,丢回铜盆里,水花溅起,宝春从懵懵的状态中惊醒。 “你岁数小经不得事儿,那种事……没有也罢,无须过度伤怀。” 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烦躁,背过身去不吭声了。 “……” 病的再严重,四爷底子还是比普通人好,谁让人家是龙子呢,躺几天又出去忙了。 外面有他盯着,施工进度毫不拖沓,堤坝从决口处一路修到最北边的贫民窟,老百姓欢天喜地,跪在四爷下榻处使劲儿磕头。 以往大官只修豪绅家的路段,哪管他们是死是活,四皇子真是帮了大忙。 宫外人未见过太监,时不时有妇孺守在楼下,提着篮子看苏培盛和宝春什么模样,苏培盛撵走过好几次,宝春却收礼收到手软。 手工编的竹蚂蚱、腌的八宝酱菜、防蚊水、甚至泡脚桶这些五花八门的小玩意,没几天就堆满了桌子,难得挑剔的四爷这回没嫌弃,让她收好了带回去。 洪水退去,皇上的折子也到了。 传旨的太监把他夸上天,末尾不忘挤眉弄眼道:“万岁一直惦记四贝勒呢,隔三差五询问您的情况,得知您病了更是心急如焚,就盼着您早日启程回京呢。” “有劳公公。”胤禛耐着性子听完,淡淡一笑。 有些话听听就算了,并不真放在心上。 苏培盛给老太监塞了个荷包,沉颠颠的坠手,欢喜得他又是一番寒暄,传言果真不可尽信,瞧人家四贝勒多通情达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