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就这么几个字的功夫,皇帝的身影已隐入后殿中了。大臣们向前聚拢,喊住大太监问道:“公公请留步。” 大太监跟在皇帝身边数十年,早练出了一身过硬本领。当即抱着拂尘眯眼笑对一众朝臣,任你台下叽叽喳喳吵成什么样了,他就耐得住性子一言不发地候着时机。 太子不在,相爷抱病,一时间没了个能站出来震慑局面的人。眼见着吵嚷不休没个尽头,生怕大太监甩脸走人的工部侍郎大喝一声公公啊!许是声音又大又悲怆,连几位尚书都不免抱着手多看他两眼。 工部侍郎眼见得了机会,忙作揖问道:“请公公赐教,陛下方才所言何意?” 大太监笑得春风和煦,眼皮子却连掀都没掀。细细的嗓音中有着难掩的傲气,“您太看得起洒家了,洒家只是个奴才,哪里敢妄议朝政啊。” 朝堂内登时静了静,杜乐然揣着手悠悠开口,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呦呵,这都求到徐公公头上了,想来我泱泱大国也是无人了。” 大太监仍带着笑意,一双内双的细长眼里看不出什么怒意来。 杜乐然惯常看不起奴才,便是伺候皇帝又如何?奴才不得议政参政,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徐公公这许多年了,只管着陛下的起居饮食,能有什么建树?估摸着也没几年前吧,他自小喂大的养子刘炎雪当差时贪睡误了时辰放奴才们送碳球,导致各宫娘娘们在寒冬腊月里冻醒的。皇帝当即命人打了他二十大板,撵去打更了。结果拖着屁股伤打更也能出岔子,时长二更天当做三更来吆喝,拖着细细长长的嗓子喊着小心火烛能传二里地去,惊得猫都不发情了。后来徐公公一生气,干脆就将他打了一顿,求个圣旨撵出宫去了。 呵,近水楼台能不能先得月不知,但照得纤毫毕现却是真的。 杜乐然的话说得叫人下不来台,这么多的老狐狸眼睁眼看着,搓着手,竟无一人上前来圆个场。大太监换个手托着拂尘,行过礼,躬身道:“诸位大人,洒家还要伺候皇上,这便先行一步。” 不少人忙恭维地笑着相送,唯有杜乐然一甩手,大步离去。 但他却也没有真的走,递了牌子去求见怡妃娘娘。怡妃肚子眼见着大了起来,起卧都不太方便,脾气逐渐暴躁,两个婢女贴身服侍也还时时刻刻都不满意,哪里都不能合她心意。 杜乐然提着从异域商贾那弄来的青碧色的葡萄,粒粒晶莹剔透又饱满,凑近了闻,香味简直勾人心脾。还没等怡妃坐稳,他忙将洗净的葡萄端过去摆在她面前,“娘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话还未完,怡妃捂着鼻子扭头就是一口酸水吐在婢女身上。原本漂亮精致的五官此刻扭曲着,细细的黛眉如蚯蚓般蜷缩着抖动,整张脸略略浮肿不说,两颊竟生出了些黄褐色的斑斑点点。 像一块上好的绸缎上,却被人无端洒了洗不掉的隔夜馊汁,委实叫人心生厌恶,不能直视。 杜乐然心里再不喜,再难受,也强忍着不适挤出满脸谄媚笑意小心陪着。孕妇情绪不容易稳定,暴躁起来摔砸都是小事,偶尔半夜三更忽然起床要吃酸枣糕,御膳房备的有,小太监跑得鞋都掉了急吼吼地送过来。然而,怡妃娘娘只看了一眼就说味道不对,于是半夜三更的,一众小太监被打得嗷嗷直叫。 当杜乐然听闻此事时,旁人只道娘娘恃宠而骄,如今身怀六甲更是不得了,唯他一人冷汗测岑岑,瞬间湿透一背。 怡妃娘娘要吃的哪里是酸枣糕啊,她要的东西,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毕竟她母亲,就是因着怀着第二胎的六月时,被诬陷偷吃祠堂供奉的酸枣糕被乱棍打死,如今她自己亦是将将怀胎六个月,怎好端端想起要吃那一口晦气的酸枣糕了? 杜乐然近来听戏文,正巧唱到王侯将相争夺天下的段子,里面有位神勇大将军,身披七色鳞甲,每每陛下有难,宫廷有变,他都好似天神般及时救驾,着实是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领。然而,饶是大将军功劳再多,奈何与皇帝身边的心腹不对付,这便有了三下昭狱又被义妹平反的故事。 他端坐在台下听得津津有味,但罢台回去的路上突然回过味来。天下霸主向来如此,狡兔死走狗烹,怕的是什么?一来功高盖主,二来掐灭其中的蝇营狗苟之事。自己现下与表妹干的勾当,岂不一模一样? 那么事成之后呢?自己落得什么下场?鸟尽弓藏倒算得幸运了,怕只怕……他思量一宿,天色蒙蒙亮时猛地坐起身一拍床板顿悟了。 狡兔尚且三窟,他又怎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转胎说得好听偷天换日,可这世上,哪里有白来的好处?佛家讲因果,有恶因,会有好果吗? 杜乐然看着怡妃娘娘凸起的小腹,怎么瞧着还没自己的大?正疑惑,怡妃娘娘已吐完漱过口了,斜着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