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微蹙。 当今陛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位十九年,开疆拓土,励精图治,颁布的政令亦是宽猛相济。前年,户部统计在籍百姓,发现户数相较先帝时期竟增长了三倍有余,公私仓廪丰实。 俨然一副政通人和,春风化雨的盛世景象。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圣上都是位杰出的英主。 她们虞府是百年的世家,祖上人才辈出。至父亲一代,他官任一品宰执,又因妹妹身居贵妃之位而深受皇帝宠渥。 无数雨打风吹,颍川虞氏仍未堕了那赫赫威名。 这样的家族,难道皇帝不会忌惮么? 虞伯延读懂了她的未竟之意,只是和虞行烟想得不一样,男人的面色极为平静。 他负手而立,不发一言。 他转过身,指着背后墙上的一副画,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作此画?” 虞行烟认真去瞧。 只见杏林之中,宴席正酣。近处,七八个士子衣衫微敞,举杯痛饮;边角处,一酒醉的中年男子横倚枝干,脚旁,是一个空了的玉碗。 笔法细腻,墨迹深浅交错,枝干的纹理,走向绘得栩栩如生。 画作右下角,书着几行小字:“景元三年,九月初三,虞伯延小记。 ”, 景元三年,九月。 虞行烟仔细品着,觉着这日子说不出的熟悉,回想了番,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阿耶当年进士及第的年份。” 母亲吴氏曾多次提起,阿耶是探花郎出身。 大魏入仕方式多样,世家子弟大多以门荫入仕,凭借冢中枯骨担任一官半职。他却不愿凭郡望入仕,自幼研读经义,苦练书法,终凭考场上所撰策论—《均节赋税八论》闻名天下。 按常理来说,他应授状元,可先帝见他面容俊美,风姿极佳,于御前钦点他为探花郎。 曲江宴饮,雁塔提名,打马长安,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虞行烟记得母亲谈及往事时的愉悦,以及些许隐秘的满足。 所以,在看到这个日期后,她很快便记了起来。 只是,她仍是不懂父亲提问的用意。 虞伯延笑了一下。 那笑和往常不太一样,带着些怀念,又有少见的自得。 “烟儿,你阿耶我十九岁进士及第,先在翰林院侍奉笔墨,又外派青州任了四年知府。三十岁进吏部,担侍郎一职,三年前方升为礼部尚书。” “多年宦海沉浮,我对圣上还是有了解的。他乃当世明君,绝不会做出残害忠良,亲近佞臣的事情。你切莫担忧。” 他很轻地拍了虞行烟的头一下,神情温和。 虞行烟的双手慢慢蜷了起来,舌尖变得苦涩。 思忖道:父亲倒是想谱写明君贤相,君臣和谐的完美史书,可帝心难测,一朝不慎,或许就船覆人翻了。她对父亲超出常理的自信颇感无奈。 见女儿仍是怏怏不乐,虞伯延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正声道:“是不是又看话本了,生出这么多感慨?” 虞行烟扯了扯他的衣袖,:“女儿见史书所陈,功臣勋贵往往会成为上位者的磨刀石,担心咱们家族也会倾覆,所以才多想了些。” 她边磨墨,边开怀道:“圣上既是明君,定然明辨是非。阿耶和二伯为人清正,料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虞伯延点点头,又过问了她一番功课,见她对答还算妥帖,方挥手放她离去。 —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虞伯延端坐于椅上,摹起了大字,表情平静,沉稳如山。 一张又一张,待油灯亮起时,他才停笔。 他把纸一张张地叠好,亲抚着边角细小的褶皱,待墨迹全干后,又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废纸篓里。 而后仰靠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盯着烛台上的一蓬烛火微微愣神。 他在想虞行烟的所说的话。 自病愈后,她便多有此感。每回见他,都会提及诸如“兔死狗烹”、“卧榻之侧,他人酣睡”之类的词句,浑然不像未出阁的少女。 和她这般年纪的少女,挂心的无非是妆容是否完美,长安又时兴什么衣裳。偶有大胆的,最多小声议论着京城的几位风流才俊,幻想着婚后琴瑟和鸣。 哪会像她一般,时常关注着朝堂的动静,唯恐家族式微。 他疑心,女儿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他非那稚嫩小儿,深知激流勇退的道理,只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