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通透的玉镯露出来:“这对玉镯是臣妾入府那日,皇上亲手为臣妾戴上——愿如此镯,朝夕相见。皇上亲口说的话,您全然不记得了。” “同样的,皇上曾说待臣妾诞下孩子便让臣妾做嫡福晋,可还不等臣妾生下晖儿,您就娶了姐姐,臣妾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和臣妾一样,一辈子摆脱不了庶出的身份。” 热泪连珠般滚滚落下,甄嬛从未见过宜修如此失态的情景。她急促而激烈地诉说着她的锥心之痛,面容被深深的哀痛浸透,无法自拔。 听完宜修字字泣血的哭诉,甄嬛觉得脸上凉飕飕地,一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从景仁宫出来,皇帝一言不发地回了养心殿,甄嬛没跟过去,孤身回了永寿宫。 是夜,宜修吞金自尽。 紫禁城乃真龙天子所居之地,在皇宫内自戕会污了紫禁城的灵气和皇家的清净,故而妃嫔自戕是大罪。 谁也没想到宜修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她一辈子阴毒,也一辈子孤苦。为了她深爱的皇帝和她身后的家族,哪怕她的心在滴血,她也不得不扮成一个贤德的中宫,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如今,她终于可以什么都不顾了。爱情也好,家族也罢,她全然抛之脑后,为自己做最后一次主。 自戕是大罪,却也是她血与泪的控诉。 消息传遍六宫时,无人不震惊。 宜修与年世兰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子,可她们的结局却这般惊人地相似,宛如秋后的蝴蝶,明明大势已去,却依旧要空下划下夺目的一笔,令人难以忘却。 宜修犯下这样的大罪,连太后亦不再露面。众人都在猜测皇帝会怎样惩治乌拉那拉氏的族人,然而养心殿的门始终紧闭,天子的心思无人能知。 永寿宫里,甄嬛独自跪坐在佛前,幽幽一炷檀香袅袅升起,她静静地念着《往生咒》,槿汐默默地陪在她身侧。 “养心殿可有旨意了?”甄嬛念完了一遍,头也不抬地问。 “还没有。” 槿汐回答完,甄嬛没有再说话,只久久地凝视着案上供奉的观音。 流朱进来了,见这一幕,压低了声音道:“她生前作恶多端,娘娘心善为她念了这么多遍《往生咒》,想来菩萨亦会宽恕她几分。” 甄嬛叹了口气:“我以为我是恨她的,她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父亲被流放一事也少不了她推波助澜。可当我看到她激烈而失态的哭诉时,我竟有一丝同情她。一个母亲,在孩儿不治而亡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心了。” “槿汐,我竟今日才发现,他才是祸福算计的根源。” 槿汐轻轻屏息:“娘娘……” 纵然宜修有千般不是,皇帝终究是负了宜修的那个,宜修落得这个下场,与皇帝亦脱不了干系。 不知皇帝会怎样处置她。 不但六宫嫔妃在等,甄嬛亦在等。 自凌云峰回来后的种种,让她一度忘记了他是帝王之尊。如今宜修的故去明晃晃地提醒她,他的冷血无情。 若是他半点旧情不念,那她待他的情分,也终究不敢再一如从前。 夜已深,云朵静静地遮住了月亮的微光,天上看不见一颗星星,连宫道上的灯光亦被朔风吹灭了,漆黑一片。 殿中极安静,连沉香屑在香炉中融化的声音亦清淅无碍,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自然愈发明显。 没有人通传,冒着风雪而来的身影就这么闯入甄嬛的眼帘。 橙黄的光影映着殿内的烛影,幽昧不明。 “嬛嬛,是朕。” “皇上……夜间雪大,皇上怎地深夜至此?” 皇帝抬起凝重而哀默的眼与甄嬛相对:“嬛嬛,朕想以皇后之礼厚葬宜修。” 明明已经下了废后诏书,可皇帝要以皇后之礼下葬,甄嬛自然也不会反驳。 相反的,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皇帝要厚葬宜修,意味着他对宜修终究还有一丝情意,不是全然冷血无情。 “皇上乃是天下之主,一切全由皇上圣断。” 听到甄嬛的这句话,皇帝的眸光暗了下去,嗫嚅一句:“你好生歇息。” 说完这句话,皇帝踏雪离去。 甄嬛望着雪地里他的背影,眼里带着雾水般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