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七点整,床头柜的智能小音箱扯着夹子音“哩哩哩”了半天,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扼住咽喉,停止叫嚣。 音箱是个憨态可掬的鸡蛋壳,被梆了一拳还会露出哭唧唧的表情。 后半夜就悬在床沿的软枕担惊受怕数小时之久,在主子一个轻微翻身后,终于如逢大赦地落去地面。 又过五分钟,公冶渡莲从宽大的床上慢吞吞爬起来,蓬松的被子无声滑下肩膀。他呆滞片刻,伸腿下床稀里糊涂找拖鞋。 骨头关节咔嗒作响,看来是昨晚不节制地喝冰汽水打电动造成的后遗症。 想起昨晚的事,他沙包重的脑袋就抽疼。 “对你的禁制暂时解除了,明天来上班哈。” “……” 凌晨两点,液晶电视屏投出的冰冷蓝光如汪洋大海披身,公冶耷拉着气势靠在床尾,死气沉沉的眼一扫,地毯比垃圾填埋场还感人,狗来了都想一把火烧得眼不见为净,唯独几支银色针管像闪闪发光的黑蝶贝珍珠散落其间,为他辟出一条时断时续的逃生通道。 收到这个消息,他捏得手柄发出濒死的吱吱声:“您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知道啊,这不为了善后你那桩‘飞来横案’又是‘面圣’又是写报告,连轴转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结果我的下属因为迷路,就单纯因为迷路,误闯进别人的地盘,不但连累我,自己还被臭批一顿接受停职处理在家享受空调呼呼大睡,我快气出白头发了,半夜慰问你一声不行?你在忙什么呢?啊又在打游戏?要我说你什么好,能不能除工作外找点正事做,女朋友不谈那高尔夫抓紧练一个,以后都用得上,不要让老一辈的撵你屁股后头催你,知道吗?” “滚。” “你说什么?” “我说滚哥您教育得对……” 熊小滚,他这位仁民爱物的顶头上司的凶名。新同事进组报到时,瞅着熊队帅气的亲笔签字直呼“这是什么可爱到爆炸的名字!”,笃定这副大名的背后是一个体格魁梧长相凶猛的正直老干部。 就中了“正直”,其他全笃错了。 熊队超乎想象的小个,他手下女同志平均身高都有一米七,和这群公美们站在一块,他就像个迷你版的火箭浣熊。公冶初见熊队,必须凹出双下巴才能和自己的上司有眼神交流,开会时总忍不住去瞄上司暂且茂密的发旋——想握住,就像握篮球那样。 他是小滚班的吉祥物。他手底下的公安美食家私自讨论敲定的,其本人不知情。 公冶挂了电话就蒙头大睡,醒来也没补回多少体力。他挠挠脖颈,趿着拖鞋在昏暗的卧室里盲人瞎马地摸到目的地,歘一声拉开落地窗帘。 十度的阳光拥抱着无数打工人比厉鬼还重的怨气向他扑面而来,睡翘的头发在万丈光芒里张牙舞爪,行为艺术满分。 拨起水龙头,流出的玩意凉得人头皮发麻,热水器开着,但水温还要反应一会。 这天怎么回事,才十一月中旬,就和冷空气光速扯证了。 早餐还是去楼下解决吧。他系着领带路过他家积尘的文物展厅——厨房,思考昨夜熊队“言简意赅”的话语里那份隐隐不纯的动机。 “暂时”解除禁制,并非正式回去上班,难道是嫌上次骂得不够抑扬顿挫连夜打了份稿准备再掷他一脸吗? 被一堆光洁的纸张“亲吻”的滋味可不好受,公冶心觉不安,简局那张阴阳怪气的笑脸犹在眼前,笑得人牙痒。 七日前,歌华市公安局行政办公大楼。 “一次八千?这么贵,这老师是有啥手眼通天的本事,教了就保送?” “人没什么,主要是冲着他手里的资源。唉,还是那套路,教育改革喊了多少年,到头不就新瓶装旧酒嘛……” 两名警察手持材料,唠着家长里短从远处走来,聊天的声量在经过局长办公室时不自觉地收小,虽然嘴里还掰扯着小孩补课的琐事,但余光总忍不住,三番五次去瞄身后那人。 公冶渡莲背着手,安静地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已经半个小时了。 亲眼目睹一名公安美食家罚站在阎王爷的殿外,他们手头工作照常进行,心里却都明镜似的慌起来。 犯啥事了,这么光天化日处刑? 两名警察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这才松了把汗。 “什么情况,公美为什么会在这?” 窝在工位上强撑着眼皮搜集数据的同事闻言惊坐起:“我们这有公美?熊队有跟着吗,一个公美不会单枪匹马就杀过来吧……” “他单枪匹马他又不怕,要喊救命的该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