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长,长久在此住着,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竟也渐渐安定了下来,然而这一份安定并不是泰然,不过是麻木度日罢了。天色熹微时便被一阵接一阵的鸟鸣声唤醒了,左右睡不着,便披衣起身了。想是昨夜值守的侍女忘了,留了一扇窗半掩未关,倒漏了窗外一片春光映入室内。人间四月芳菲尽,行宫里的桃花才有了盛开的意思,灼灼然一片嫣粉,不过几日,倒是与前段时间灰败的冬日萧条截然不同了。 终日懒懒,今天倒突然起了兴致,想着寻了笔墨颜料涂抹一番,可还未寻齐全东西便听得侍女进门讶异问道:“长公主醒了?”她放下手上物什过来,“可是要寻什么东西?奴婢替您找。” 没来由的,刚才的那一点兴致全消散无踪:“没寻什么,”我丢了手上画笔,“被鸟鸣声吵醒便起了。” 那婢子也不追问,我知她过来不过是奉命监视以及侍奉我日常起居,并不关心我真正心中所思所想,不必对她解释,果然,她从善如流道:“那奴婢伺候您梳洗。” 我应了,不过又是同过去两年没有分别的一天,我耗尽多年心血,终于终于,让我的弟弟坐上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皇位,可我不知道,这会让我成为一个仰人鼻息的长公主,这座行宫成了我的囚牢。 我是大魏的永明公主萧晏宁,生于盛世,却没有那样的运气长于太平。我的父皇是大魏第十三个皇帝,经过先祖们百年的呕心沥血,大魏国力日渐强盛,享万国朝拜,皇祖父在过世前更是替他扫平了一切想的到的障碍,他接手的,是一个安乐盛世,皇祖父原本以为即便我的父皇醉心诗书爱好风月,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他至少能做一个守成之君。 父皇即位之初,对皇祖父安排的肱股之臣敬重有加,他虽没有治世之才但好歹也算是有用人之明。可后来,也许是当惯了皇帝,那些劝诫的话再听到耳中就成了刺耳的讥讽,他渐渐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不再对他们言听计从,贪图享受,喜好奢靡,大肆修建行宫,一点一点地掏空了国库,然而毕竟百年经营,大魏仍笼罩在歌舞升平的幻想之中,然而外壳之下,只剩下一副巨大的骨架支撑。我分封在各地的叔伯们无疑是对这最敏锐也是最不满的,我的父皇并非长子,也不是最有才干的,就因为一个嫡字,生来就是太子,皇帝,若是这天下治理得宜也罢,可眼看大魏在他的手上就要日暮西山,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我的母后出身士族,我的外祖父姜家家主正是皇祖父留给父皇的重臣之一。母后是家中幼女,自幼在父母兄姐的疼爱中长大,外祖本以为幼女也将嫁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在夫君的呵护中度过这平淡但美满的一生,谁知道一次出游,皇帝对她一见倾心,而她也芳心暗许,于是,明知幼女定然不能适应宫中明争暗斗,明知皇帝多情,明知不知多远的未来某天她定会伤心,也不得不送她进宫。还好,皇帝内宠多身份低下,只有几位美人昭仪,并无一人封妃,封妃的几位呢,虽然有家世,又都不太得皇帝宠爱,而皇帝看起来也十分敬重外祖,珍视母后,言辞恳切地表明是要迎娶母后做中宫皇后的。她内有皇后之尊,外有父兄撑腰,过几年长大了,即便是被帝王的情意伤了心,但只要姜家不倒,只要她不犯大错,至少能顺遂平安吧,外祖父如是宽慰外祖母,亦是如此宽慰自己。 如此,康元五年,姜家嫡幼女进了宫,嫁了皇帝,成了皇后。她进宫后与皇帝琴瑟和鸣,二人闲时或是谈论诗书,或是行宫避暑养冬,过了几年神仙眷侣的日子。入宫的第二年,她生下了我,虽然并非皇子,亦非第一个孩子,父皇依然大喜,甫一出生我便有了封号,永明。我虽行九,非长非幼,却也算宫中得到父皇最多宠爱的孩子。 他们的感情是在何时产生嫌隙的已经不知,但那道裂缝真正裂开的日子我却清楚。康元十三年正月,韩王携王妃进宫,各自向帝后拜别后便要回封地。也许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场孽缘,阴差阳错间父皇与时为韩王妃的曾氏遇上了。 后面的事情因我太小,细节已不得知,只知道第二日韩王妃突发急症暴病而亡,韩王悲痛欲绝,不愿再在伤心地逗留,隔日便独自回了封地。一个月后宫中便多了一位曾姓美人,虽也家世普通,但和旁人不同,她因很得皇帝喜爱,初入后宫便封了昭仪。 父皇与母后之间的那道沟壑因她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曾氏两次有孕,但都没有顺利诞下健康的孩子,这让父皇对她越发怜爱疼惜,妃,贵妃,她一步一步成了这后宫实质上的第一人。 康元十六年,母后诞下了我的弟弟,也是大魏的嫡长子,萧济。然而这个孩子的出生并没有让父皇和母后的关系得到缓和,反而因为众臣多次上书规劝父皇为国本着想早立太子,进一步激化了他们的矛盾。最终父皇妥协立了太子,可他与母后,已是两看相厌了。 母后替这个孩子取名无意。 我出生时正逢父母恩爱,感情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