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华自称愚蠢但不是真的蠢物。 贺御史将她培养得很好,若为男儿定有一番大作为。贺夫人自然也不落下风,她出身不高,生性好强,一心想让贺家成为皇亲国戚。 可大公子浪荡,二公子闲散,小公子还年幼,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一个贺月灵。 真正的贺家大小姐厌恶京都尔虞我诈的生活,带了贴身侍女、侍卫出京远游,一年才回来一次。 谢云华有着与贺月灵别无二致的脸。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身量,同样的神态,同样的伤痕。 甚至开口说话的语气、停顿、咬字,都一模一样。 她是捡来的赝品,一个影子,一个随时准备牺牲的冒牌货,所以要学很多很多东西。 其中就有如何让男人为之倾倒。 她在东宫喝酒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可能的结局,不知道的是,受赠的人是怀王。 贺家与怀王其实有些渊源,贺月灵祖父为救先帝而死,先帝许了个诺。 贺月灵五岁时夫人带她进宫赴宴,今上又提起了当年的那个诺言,于是给贺月灵和怀王定了亲事。 怀王是今上的手足兄弟,皇子公主见了也得唤一声皇叔,算是给足了贺家面子。 本该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可彼时尚且年幼的怀王患了眼疾,没多久就彻底瞎了。 贺夫人想尽法子给贺月灵退婚,转而投向太子。 如今怀王已然得罪,太子也没捞着,贺家先倒了。 谢云华在意识不大清明的时候首要考虑的还是贺家。 贺家于她有养育之恩,她不能不报。 “救救贺家……” 霍延章的华服已经被她扯得不成样了,她的声音破碎,任谁听了都难经受,更何况,他本就居心不良。 “真想救贺家?” “想。” “即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是,心甘情愿……” 红烛泣泪,罗帐低垂,青丝羁缠,哽咽无声。 谢云华醒来望着帐顶失神,直至霍延章从宫中回府过来瞧了她一眼,再当着谢云华的面换完衣,她还是那副丢了魂的模样。 霍延章有些后悔。 后悔早上醒来没有问问她昨日说的话算不算数。 “王爷昨日说的话,算不算数?” 霍延章微怔,旋即笑开了,“便是不做数,你又能如何?” 他坐到床边,抚上她苍白的面庞,“云华,人心险恶,你怎就没防着点呢。” 谢云华这才回过头,直愣愣瞧了霍延章许久,方绽出一个明媚的笑。 “蠢笨之人朽木难雕。” “你笑什么?我作践了你,你不想杀了我吗?” “云华而今已是怀王府的贱婢,仆弑主,判斩刑。奴弑君,夷三族。” 她还记得昨夜说过的话,霍延章很是高兴,口中却道:“你没有三族。” 现在有了,他想。 “王爷于我有再造之恩,我不能不识抬举,虽是逾矩之言,可我还是想问问——” “贺家流放改判驱逐出京,三代不得为官。” “何时出京?” “七日之后,不过你不能去送行。” 谢云华随后又笑了,“我是贺家卖身求荣的罪人,自然不能去送行,多谢王爷为我考量。” 霍延章觉得他高估了谢云华,他以为她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没成想竟把人逼成了这样。 这哪里是谢云华,分明是……死了的贺月灵。 “起来,吃饭。” 被下不着寸缕,纵然昨夜荒唐,她还是有羞耻心的。 “出去。” 霍延章老老实实出去了。 王府侍卫尹参上前道:“主子,该出发了。” 七日前回京,如今又要走,皇帝见不得他在京里,也见不得他不在京里。 早上刚给他派了个剿匪的差事,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走吧。”霍延章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大步迈出。 谢云华在屋里听到了,她迅速穿戴整齐,找到王府总管,总管让她先吃饭,然后给了一堆的活。 扫洒院落、刺绣女工、修剪园林,她确实没什么时间去哭诉那个可耻的夜晚。 甚至无法打听到墙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