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筐子被稳稳地提起来了,甚至连一条鱼都没能蹦出来。边上的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懂行的人都知道:几个人一起提筐子的时候要配合默契,如果一个人的力道不对那筐子就是歪的,鱼就可能跑出来。 可这两个人的动作简直像是一个人。 放下筐子的时候,陶惜禾扬首笑看着来人,笑得眯起了眼睛:“咱们今天晚上焖黄花鱼来吃吧?” 韩文晖静静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了她还爱吃这样的菜。 他本来想说“好”,但转念一想又顿住了。 “今天晚上不大行。”他的声音温温地:“今晚那位贾夫人要过来,说是为了庆贺福州城打了胜仗,要请我们一同宴饮。” 贾夫人可是朝廷的人,他们现在坐着避难的船也是朝廷的船,他们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过既然是在海上吃席,黄花鱼这样的招牌一定会有的。”韩文晖跟着笑起来,露出一线儿细白的牙齿。 陶惜禾望住他的目光婉转流动。她在这个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有两行清泪缓缓划过脸颊,落在丈夫的手上。 *** “看起来,久别重逢的欢喜,比当年的相伴还要令人动容。”林容亲自举起酒杯向眼前的夫妇二人笑道:“与其说为福州城庆贺,不如说是我要向你们道贺。” 陶惜禾脸颊绯红,韩文晖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时只知道连连道谢。几人饮酒下肚,林容将几绺被海风吹散的青丝别在耳后,抬眼望着皎洁月色,神色怔忡。 说起来,她也有许多日子没有见到李弘了。 虽说只是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可好歹也有过更深层次的交流……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将自己的一颗心封锁起来是为了在一个极为特殊又极其危险的地方生存,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并非帝王…… 如果他没有处在这个位置上,握有决定天下人命运、也包括自己生命的生杀大权。如果他们能够真正意义上平等相处,而不是其中一方拥有至高的力量,就像后世的原子弹威慑,这种情况下永远不可能平等。 如果他是个常人。 那自己或许真的会给双方一个机会。 可这样的愿望显然是痴人说梦。 “夫人出门在外这么久,也很思念您的夫君吧?”陶惜禾突然对她问道,面上还带着真诚的钦佩:“您身为妇人,率领亲卫长途跋涉护送我们来福州,又亲自押送粮草进城,就连男人都未必能做得到呢。您这样做,正是为了夫君的前程吧?” 夏国尚且没有女子入仕这一说,当初逐烟她们在北疆做参将也需要女扮男装。在陶惜禾看来,贾夫人给朝廷卖命,一定是为了帮助自己的丈夫。 她这样说在某种意义上倒也是对的…… 林容脸色稍显尴尬。 她顿了片刻才回答道:“少奶奶说得是。不过我那夫君……难有你们这样的天伦之乐。” “那是因为贾大人身居高位,是一位大人物,并不是他不爱您。”韩文晖接话道。贾夫人能动用朝廷的兵马,甚至能掌管军粮、负责护送自己的妻子,她家老爷一定是朝廷的高官。 林容不由沉默。 想要去思考这个问题,又觉着自己十分可笑,便只笑着对韩文晖含糊了几句。 好在她很快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听闻多年来,大少爷一直是高家内部的主和派,这一次冒死归来也是想要劝说您的父亲。”林容原本温婉的目光在这个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我想要最后确认,您这份心意是真的吗?” 韩文晖苦笑一声。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认为我父亲不是什么反贼,他只是一个拼尽力气想要好好活着的人。但形势比人强,他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和朝廷作对的地步。” 提起这些作奸犯科的海盗们,林容并未露出鄙夷之色,只是认真地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文晖闷头喝了一口酒,脸上神色黯然。 “我父亲当年也是念过书、知晓礼义廉耻的,如果不是江南的赋税奇高、闽南这边的世家还想出了一百种办法压榨沿海的渔民,逼得人实在没有活路,我们家里怎么会选一条不归路。” “甚至当初,我父亲也是没有反心的。只是征地令下发后大家种田都要交租子,跟着连海水都成了有主的,去哪个地方打渔就要给海主交供奉……谁交得起那么贵的租子,可是如果交不起,就要么饿死要么被打死。泉州下头的村子里几乎是饿殍遍野,还是我父亲胆子大,又擅机巧,造出来一种不一样的船能够去很深的海里打渔。下深海比浅海的危险大很多,朝廷的官船很少去巡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