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医院的药材在供给各宫之前,的确要先过库房,这是一道流程,既是为了记账方便,也是为了统一管理、避免偷窃之类。而很巧的是,内医院自个儿的库房去年被积雪压塌受潮,还折损了不少昂贵的药材。 内医院是宫中要地,修房子的事儿本不该拖延。但更巧的是,当时的院判章怀礼即将致仕,下头人为了他的位置明争暗斗,库房修缮一事曾因几位掌事的御医意见不合而一直没有定论。党争这种事儿,不论大小,就算内医院一个小小衙门,道理也是一样的。明明是一些不相干的小事,大家争来争去不是为了把事情办好,而是不服对方的意见而已。 在几人互不相让的情况下,内医院只能暂时借用内务府的库房。 这一借用就是一整年。 那间库房设在某座阁楼的二楼,窗明几净,不阴不潮,存放药材最好不过。宫中规矩大,虽是借用,一切自然按着内医院的流程来,有人检验药材,有人核对实物,管库的也是有学识的医女和学徒们。 “借用库房一事面上瞧不出什么,实则大有文章。”林容继续道:“管库的是内医院的人,按着药房重地的规矩,日常洒扫也不能是外人。但就算有如此严密的管理……这地方既然设在内务府衙门,四周来往的都是内务府的人,可动手脚的机会其实是很多的。” 众人的脸色都慢慢地变了。 “林氏所言有理。”太后点头:“方才这些阿胶,就是从库房搬来的吧?这事儿说来也不难办,去,把没入库房、尚未制成的阿胶糕拿来一些。” 众人都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很快有人去跑了腿,这回搬回来的更多,毕竟这次用的是排除法。大家一通忙乱,御医们花了更长的时间去确认,最后终于回禀道:“这些阿胶和辅料里头,都没有投毒的。” 太后了然。 “果然如此啊。”她叹着气,看向皇后:“若说炭火投毒案是手段精巧,这阿胶投毒,靠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皇后觉着,咱们宫里当真有什么‘巧合’吗?” 皇后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她咬着牙不发一言。 “哦,还有一件巧合呢,哀家忘了说。”太后凝神片刻:“章怀礼是哀家的同乡,有些事儿哀家也曾听他说起过……似乎内医院借用的这间库房,是在司宝监的衙门里吧?而司宝监从掌事到女史,都是你王家的人手吧?” 皇后猛地抬头。 “种种巧合,实则更像诬陷!”她挺直腰杆道:“若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是儿臣……儿臣断断不能认!库房被人动了手脚,是何人所为,受谁指使,认证物证何在,还请太后明示!” 这话虽硬,皇后心里却有些发虚。 都被人算到了这里,还会漏了那些么? “皇后娘娘问得好,妾身正要向您禀报这件事。”林容浅笑:“司宝监的那个何女史,诬陷妾身用铜绿置换玛瑙石,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可见下了一番功夫。她应当知道很多,传过来问问便知。” 皇后的脸色又白一分。 太后却定定地看着林容。 林容毫无顾忌地迎上她的目光,半晌轻笑:“太后娘娘看什么?” “看你面容姣好、神色清隽,这面相就是个精明强干、算无遗策之人。”太后轻声笑道:“不过,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最好记住。” 精明如太后,早该反应过来这一场布局是出自她的手笔,甚至在万春宫中险些被处死也是她有意为之。不错,她一开始就是布局之人,她早就发觉了陈氏不对劲,夺回掌宫权后她也确实利用了职务上的便利——不是为了谋害,而是为了查证很多事情。 比如那司宝监的库房。比如何女史背后的推手。比如有意放出一些破绽后果然被内务府和各宫嫔妃抓住把柄。比如湛露不过隔窗听了一回就瞧出文茵气血亏损、又设计摸了一回脉,查出她同时服食铜绿和绿豆汤的诡异行为…… 说她精明,在这宫里行走不多留几分城府,又能活到什么时候?只是说她算无遗策倒是高看了,整件事情中除了迷雾重重,更多的是各方势力的纠缠。何女史面上为皇后效忠,背后真正的主子却另有其人;陈氏被毒害与那张助孕的方子脱不了干系,她也因此认为皇后一开始就想要对她下手。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林容这个外人看来,她应该是冤枉了皇后,那个时候的王成君与她是自幼的交情,借给她助孕的药方本是一片好心,至少还没想要害她…… 种种细微之处,都透出了另一个势力模糊的面孔。林容甚至大胆地猜测,或许整件事情的真凶另有其人,无论是王皇后,甚至是她自己,都是对方布局的一环而已。 但无论如何,走到了这一步,林容不会放弃这个扳倒王成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