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过了两日,顾家就请媒人来正式行纳采礼。顾家是名门望族,极重礼节,除必备的活雁一对外,又专门备了各色绸缎、猪羊、果品,糕点,每样均是双数,取成双成对之意。都用描金漆盒装着,由媒人带领着顾府下人两人一抬,流水样送到忠武伯爵府里。 因为顾修远上任在即,所以连着问名也一块办了。江家将江妍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红绿帖子上,也用描金漆盒装了,由媒人亲自捧了送到顾家去。 顾家接到庚帖,便请人用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卜算吉凶,俗称合八字。八字既合,这个漆盒随即被放到顾家祠堂的祖宗牌位跟前,要一连放三天。三天之内,如果顾家一切平安,不发生偷盗、疾病、丧葬等不吉的事,这门亲事便算成了。 江家上下喜气洋洋,与有荣焉。唯独大房阴云密布,江妩气得几回要寻死,王氏也面色铁青,暴跳如雷。 见江伯爷忙前忙后,乐得找不着北的样子,她冷笑道:“你亲侄女抢了你女儿的亲事,你不说替女儿讨个公道,还上赶着往跟前凑。怕不是妩儿不是你亲生的,四丫头才是吧。” 江伯爷听她说得不像,不尴不尬道:“三弟不在了,我这个做亲伯父的,替侄女撑撑场面怎么了?” 王氏嗤笑:“你是替侄女撑场面去的吗?你分明是巴结顾家去了。” 江伯爷被她一语点破,饶是好性儿也不由沉下脸来:“大喜的日子你发什么疯?妩儿就是被你教得这么不知轻重。你口口声声说这门亲事本该是妩儿的,我倒要问问你,顾家是给了什么信物了,还是过了什么礼了。人家一句话都没说,你们就做起梦来,我都替你们害臊!” 王氏怒火攻心,指着江伯爷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也是为人父亲的,不说为女儿谋算,还伙着外人一起编排女儿!顾家是什么都没给,但咱们家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是有意把妩儿许配给顾探花的。这门亲事不成也就罢了,哪有这个孙女不成,又许了另一个孙女的。这让我妩儿以后怎么做人?让江家上下,让京中世家们怎么看待我妩儿?” 她嚎啕大哭起来:“遭此奇耻大辱,我妩儿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江伯爷叹了口气,好言相劝:“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纳采礼都收了,四丫头的庚帖也送过去了,眼看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咱们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凑个热闹,也好过终日哭哭啼啼,叫外人耻笑。” 王氏哭得越发大声:“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你是江家嫡长子,堂堂的忠武伯,做官不如两个弟弟也就罢了,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如今连孤儿寡妇都欺负到我们大房头上来了。” 这句话恰戳到江伯爷的痛脚,他恼羞成怒道:“你是江家宗妇,儿女嫁娶本来就是你的分内事,你自己技不如人,连孤儿寡妇都斗不过,居然还有脸来埋怨我!” 再看王氏披头散发,面红耳赤,脂粉被泪水都冲花了,露出眼尾嘴角的皱纹来,更觉得她面目可憎。遂冷哼一声,拂袖往妾室的屋子里去了。 王氏见丈夫毫不怜惜,更觉愤懑,一直大哭到深夜不止。 第二日,王氏顶着两个肿成鸡蛋的眼睛去江老夫人跟前站规矩。江老夫人看她实在不成样子,叹气道:“罢了,这两日大家都乏了,我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你自回去休息吧。” 王氏满心委屈,扶着桌子跪到地上,两眼流下泪来:“母亲,四丫头得嫁高门,我妩儿却被众人指指点点,沦为满京城的笑柄,日后只怕连出嫁也难了。妩儿可怜呐——” 老夫人叹一口气:“这原是你们自己沉不住气,到处去宣扬妩儿要嫁进顾家的事,自己给自己找没脸,又怪得了谁呢?” 王氏心想,您当日不也兴兴冲冲地要请顾太夫人来府里做客吗,只是人家没答应罢了。 她当然不敢指责婆婆,只得呜呜咽咽道:“都怪大爷和钺哥儿不成器,酒后失言,把妩姐儿的事宣扬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顾太夫人在寿宴上的确是对妩姐儿另眼相看,青睐有加,不然怎么谁都不赏,单赏了妩姐儿呢?” 她又道:“谁知道后来怎么又看上了四丫头?若是别家的姑娘也就罢了,这是至亲至近的骨肉啊。姐妹两个抢同一个男人,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咱们江家?叫我妩姐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老夫人不耐烦道:“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抢不抢的话。顾家要娶孙媳妇,满京城的贵女哪个没使尽手段往上凑,端看谁有本事罢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二丫头自己不中用,哪能怨得了旁人?” “再说——”老夫人没好气道,“幸而被顾家看上的是四丫头,无论如何她和二丫头总是堂姐妹,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在顾家的面子上,等过两年时过境迁,自会有青年才俊上门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