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只怕是早就变了。 及至晚上迎春家来,先拜见了吴氏,又张罗着要摆一桌酒菜给吴氏接风洗尘—— 既是小辈,这点子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反正又不用她自己动手。 说起来这婆媳二人也有数月未见了,甫一重逢心内都觉得对方变化颇大。 迎春看那吴氏愈发干瘦。许是旅途劳顿,整个人瞧着倒比早前苍老了不少。而吴氏看迎春也觉着她清减了,但精神头却很好,一点看不出是在外奔忙了一天的样子。 吴氏品度着她这儿媳,如今倒历练得比原先更加精干了。只是这精干裹在她一向的温和定静中,倒并不显山露水。 此刻,她就那么带着三分笑意坐在那儿,偶尔抬头看你一眼,便教人觉得仿佛有清润的山风缓缓拂过心头,带走了夏末这最后的一点燥热。 脱胎换骨了,吴氏心说。 其实吴氏这次回来后,心情是复杂的。想她多年媳妇如今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却非但享不了媳妇的伺候,倒要反过来瞧人家的脸色。 但这又有什么法子呢?过去她还能跟那贾迎春打打擂台,现在呢?恐怕连人家那台子都上不去了。 昨儿个那乌进家的也劝她,太太以后还是不要同大奶奶争了。现在她有钱有势又有手段,就算什么都不做,往那一站便是人心所向。 就算打理产业上还差一些又怎么样呢,如今有的是人哭着喊着想帮她做事呢。 道理吴氏都知道,可她瞧着贾迎春坐在桌前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憋屈得不行——到底你是婆婆还是我是婆婆? 吴氏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试图将心中不断翻腾起来的不愤压下去。 她劝自己,那贾迎春厉害一些也好,反正她挣的这些产业最终都是我大孙子的。再厉害又如何?反正到头来都是给我们孙家做嫁衣裳! 吴氏勉强说服了自己,又想着既然认了这份憋屈,那她也该讨些好处才是,于是便对迎春道:“我这回送祖儿的灵柩回大同,本不用耽搁到这早晚才回来的。” “可你道怎样?那族长实不是个人,叫了一帮族老过来拦着,硬是不许祖儿葬入祖坟。我求也求了,骂也骂了,就差给这帮畜生跪下了。” 最后还是吴氏豁出去,挂了一根白绫在族长家大门口,脑袋往里一套就要当街吊死。这族长也怕不要命的,方才让了步。 但祖坟虽是让孙绍祖入了,那孙绍祖和吴氏原留在大同还未来得及变卖的一些老宅和田地却统统被族长霸占去了。 吴氏这回回去,想的也是先处理完儿子的后事,再将这些产业变卖了。不想却早已被别人捷足先登。 孙家在大同是地头蛇,这次又没有贾家出面威慑,吴氏虽交涉多次却根本拿那族长没有办法。瞧着无望,便只得恨恨地回来了。 “几千两的东西呢!”吴氏心痛道,“我如今是真老了,又没个倚仗,只能任由他们欺负罢了。” 迎春听她这婆婆的话里倒像有几分示弱的意思,便也大致能猜到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果然,那吴氏接着道:“你如今也认识了不少贵人了,京里龙凤多,反而显得没那么煊赫。可那些人的名头若放到地方上,连巡抚都是要卖大面子的。” “你瞧着若得便,便在这些人跟前提一提,他们家或有门生故旧在大同的,也帮忙威慑威慑那孙家族长。那族长最畏权势,说不准就将咱们那些东西归还了也不一定。” 迎春听了这话不禁一笑,这会儿又是“咱们”的东西了?这吴氏难道忘了去大同之前,她是怎样的“护食”了?家中半点产业都不想让迎春沾的。 这吴氏的性子迎春如今也是看了个透底,你若越软弱无能,她便越欺你辱你。就好比原来的迎春,连她的命吴氏都敢不放在眼里。 而你若是越强,她便越和善,放低身段贴上来,想借着你的势成就她自个儿。 欺软怕硬这也本是人之常情,只是迎春厌这吴氏太无底线。因不给延医请药而间接害死原来的迎春的事,始终是她心里对吴氏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于是迎春便淡淡道:“太太说笑了,那些个贵人事务繁忙,每天忙自个儿的事尚忙不过来,我哪敢拿这些微末小事去烦扰人家?” “再说了那毕竟是大同的地界,人家在京里相隔万里的,再有能耐也要转个几手才能管到这事上。为了这些许银子就这么劳师动众的,没得叫人瞧着我们不懂事又小器。” 吴氏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懂事?小器?反了天了!她这儿媳现是要教训起她来了吗? 且那么多银子在她贾迎春眼里就成了“些许”?是了,是了,如今她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