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毕竟久经世事,这会儿已从迎春最初带给她的震惊中平静了下来。 只见她理了理衣襟,拄着老山檀文人杖上前几步,接着北静王妃方才的话尾,笑道:“王妃真真是抬举她了!” “我们家这二丫头尚在闺中时便极爱摆弄这些簪环衣裙的,每每爱做些新鲜样式送给姊妹亲眷穿戴。我想着年轻姐儿都爱俏,便也没拘着她。” “不想这丫头如今都出了阁了还这么不稳重,竟将这些玩意儿拿到大家跟前摆弄。王妃实在是心善,倒愿意陪着这丫头顽。” 说着既疼爱又嗔怪地瞧了迎春一眼。 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贾母轻轻几句话便将迎春的行为定了性—— 不是行商,更不是伺候人,就是女儿家爱俏,给姊妹亲朋做点玩意儿罢了。 只是,迎春好笑地想,不知道她在闺中什么时候爱摆弄簪环衣裙了?看来为了挽尊这贾母也不得不拿些瞎话出来搪塞了。 见那贾母过来,迎春便矮身朝她福了一福,笑道:“不知老太太和太太们也来了,应该早些过来请安的。” 其实她老早就瞧见贾母这婆媳三人一直远远在人群外站着并不上前,从她们这肢体语言上就能瞧出她们对她今日的言行是不满和排斥的了。 迎春不禁促狭地想,若方才没有北静王妃的一句“小友”,这三人是不是准备不承认她贾迎春是她们贾家的女儿了? 毕竟自家姑娘居然抛头露面地行商作贾,还上门给人家做首饰搭衣裙,对她们这等清贵体面的人家来说真是要了老命了。 但贾母的养气功夫很是到家,不管心内如何作想,面上还是极慈蔼地道:“请不请安的有什么要紧,王妃既喜欢你,你很该多陪着解解闷。” 北静王妃闻言摇着手内纨扇笑道:“咱们两家也是累世的交情了,老太君何须这么客气?” “您老人家会调教人,你们家这二丫头当真灵秀,性子又好,倒与我投缘,若不是我虚长她一辈,倒要以姐妹相称了。” 虽知道是顽话,但贾母仍是忙道不敢,王妃太抬举她了等语。 这时旁边众人也听出了迎春的身份,原来是贾家二小姐啊。 圈子就这么大,这贾二小姐新婚夜便和夫君义绝,夫君后脚还死在大狱里的事,在座的可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这会儿便有那些好事的悄悄交头议论起来。 北静王妃不以为意,教丫鬟拿了西洋镀金怀表过来看了一回,便对众人道:“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请大家移步到后头花园子里看戏罢。” “这两班角儿是姑苏那边新选上来的,教好师傅细细调教了五年,今儿才开嗓,大伙儿可要好好听听。” 王府花园坐落在内院后头,众人一路随王妃进得园内,只见曲径通幽、一步一景,更有瑶草琪花、珍禽异兽点缀其间。 迎春本以为大观园便是绝美的了,不想如今方知什么是天外有天。 行不过几步,便见一方生长着碧荷玉莲的小湖泊,在日光下粼粼泛金。湖上此时水汽蒸腾,一个精巧的八角戏台正立于湖心,笼在这淼淼水波光晕中,宛若瑶池仙境。 戏台的正对面,有一片凸出湖岸的半弧形沙渚,上头立着宽阔的双层亭台,有顶无墙,四面是半人高的栏杆,檐下半卷着大幅的湘妃竹帘。 北静王妃带头登上亭台的二层,与众宾客谦让一回,便在第一排当中落了座,挨着她坐在上首的是南安太妃,下首是东平王妃…… 迎春一时有些犹豫,以她现在的身份若不是搭上了北静王妃,在这等贵妇云集的宴席中是连陪末座的资格都没有的。 她拿不准这亭台上是否设了她的席位,正想着要不要去贾母身边蹭个座儿,却见北静王妃在那边正冲她招手,迎春忙过去。 王妃又指着她身后一臂远的地方,吩咐下头的人:“在这给孙大奶奶加个座儿。” 迎春闻言,顿时受宠若惊。这虽然只是个陪座儿,可前排坐的这些都是有品级诰命在身的,她坐在这儿……合适吗…… 北静王妃见她有些拘谨的样子,便笑道:“怕什么,我们这帮人能吃了你不成?还不快坐下。” 又对身边的那些贵妇人笑道:“你们不知道,这丫头是个有趣的,难为她小小年纪怎么就知道那么些奇闻异事,今儿就教她在这陪咱们说说话罢。” 迎春想这王妃会对她有这番评价,许是因着早前她没摸准王妃脾性的时候,总爱说些好玩新奇的事来挑起王妃的谈兴—— 在现代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浸淫过,所见所闻自比这古时候的人要多百倍。 但后来看王妃不甚感兴趣的模样,迎春便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