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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1 / 3)

秋风悲凉,月亮残缺,胭脂香气凛冽得有些欲盖弥彰,和着晚风悄悄推开宴春楼的窗。

青盐被凉风撩拨,像是溺水中的人从濒死中生还,她乍然张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凉风习习,带着捂不热的决心,钻进她喉咙里,让她此刻分外清醒。

我怎么还活着……

这是她脑中蹦出的第一句话。

熟悉的脂粉味混合着酒香涌进鼻腔,她的感官重新恢复了作用。门外熙熙攘攘纷乱嘈杂,歌舞和欢笑声因为隔了一道门显得有些闷。

青盐环顾四周,这房间……熟悉得很。

咚咚

青盐被敲门声吓了一跳,她提着气,眼睛瞪得圆滚滚,警觉地向门外人影看去。

“姑娘,该上妆了。”

是……香尘?

不,怎么可能?香尘早就死了!

在她被陈金粟买下成为家妓之后不到一年,香尘就被他借着不守规矩的罪名乱棍打死。任凭她如何跪在陈金粟面前求饶,他都不肯动摇半分。那道冷漠麻木的眼神,青盐直到死都没有忘记。

没听到青盐的回答,香尘有些急了,她叩门的声音更重也更急了些。

“姑娘,再不上妆恐怕要误了时辰,母亲会生气的。”香尘的影子因为趴在门上显得庞大而诡异。

听着这话,青盐逐渐回过神。

香尘口中的母亲并不是青盐的生母,而是宴春楼的老板娘——张福娘。张福娘也曾是宴春楼风光一时的花魁,如今虽是年老色衰,但一颦一笑中仍不失当年韵味,来这里的恩客都唤她一声福娘。

可是,在青盐的记忆中,自从被陈金粟买下,她再也没有见过福娘,为什么……

青盐心中一团乱麻,她坐直身子,伸手去拿床边的拐杖,顺着床沿摸去,手却扑了个空,她低头看去,床榻边空无一物。

她焦急万分,情急之下叫出了声。

“啊!”

她的声音不仅惊了香尘,也惊了自己。她不知所措地抬手覆上脖子——她的嗓子竟然能出声了。

错愕间,她逐渐回忆起方才梦中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那个冬天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她跪在雪中,想着,这大概是自己生命中最后一个冬天了。

风太冷了,雪花都要聚在一起才能取暖,它们将自己团成球,一团一团毛绒绒地飘下来,轻轻砸在青盐没有知觉的双腿上。风一吹,就碎成一滩晶莹的粉末。

身后是数丈高的宫墙,她跪在墙根下,看着比雪花还渺小。从远处看,仅仅用指尖就能将她轻而易举地捏碎。

她身着雪青色流苏诃子裙,外穿同色绣花轻纱广袖长衫,原本应该缠绕在两臂间的披帛颓然散在身后,几乎快要被埋在雪中。她脸色惨白,秀丽而乌黑的长发搭在背后,几乎将她完全包裹起来。她身子瘦得撑不起衣服,风一吹,那轻纱就在她肩膀上跳起舞来。

嘎吱,嘎吱。

青盐看到,雪中有几个身影越来越近。凌乱的脚步将地面积雪踩实,雪花在他们鞋底发出尖叫,那是它们替青盐反抗的声音。青盐早就发不出声音来了,她甚至已经不记得是哪一碗汤药毁了她的嗓子。

不过,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青盐用力吸了口气,让体内灌满寒风,身子虽然已经是一副颓败的样子,可她眼神中分明仍是不屈。她伸手将落在一旁的拐杖抓在手中,想要支撑着站起来。触到杖子的那刻,她觉得那杖子似乎都比她的手暖三分。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冰凉刺骨的玉坠子,等着来人将她摔得粉碎。

一个男人停在她身前,看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模样,迟疑了一会儿,又缓缓蹲下来。

青盐看着这张令她厌恶的脸,心里一阵翻腾。

三年前,陈金粟千金一掷,买下了宴春楼花魁,成了传遍长安城的一段佳话。

如今,这段佳话俨然成了一桩笑话。

陈金粟蹲在青盐面前,目光直直看着她。身子投下一片阴影,将青盐完完全全笼罩其间。

青盐双手插在雪里,勉强撑着身子。

“青盐,你别怪我。”

他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扫过青盐的脸,眼中的深情披着一层虚假的迷雾,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当初将你送给陛下,是父亲的命令,我也未曾想过送你入宫之后,你会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陈金粟脸上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也配合地弱了下去。

青盐对上他的双眸,眼中满是失望和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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