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龙舟竞渡不是为了输赢,而是为了祭祀龙神、凭吊屈原。龙舟行进中,龙舟上会有神婆巫师向江中抛撒五彩角黍,用楚语一遍遍地念唱着《招魂》。 而岸上的男女老少也不惧头顶的炎炎烈日,沿着河畔一路追逐着河上的两条龙舟,也跟着神婆巫师的念唱一声声呼唤着屈原的魂魄。 金琇莹、徐遥皆是爱热闹的女娘,早已拉着章咏春、明银去追逐龙舟了,只有关宜不愿往汗味熏天的人群里钻,甘愿留下来陪着不便行动的章怀春。 阎存仁一行人聚会的棚子离章怀春所在的棚子并不远,那行人出来去追逐龙舟时,章怀春见到了阎氏兄弟与金霄的面孔,却唯独未见到郑纯的身影。 想到郑纯是个持重守静的人,应不会去凑那份热闹,她便想去阎家的棚子里看看。然而,她尚未与身边的关宜说明情况,多日不见的三女公子便与明桥满头热汗地跑了进来,见了她俱是十分欢喜。 明桥许是见这棚内还有个不相识的女娘在此,也不敢贸然进来,只在棚外的树荫下立着了。 章叹春却好似没看到端坐于席上的关宜一般,带着一身热汗便朝章怀春扑了过来,丝毫不在意阿姊无奈里带着些嫌弃的眼神,只管抱着她倾诉想念之情:“阿姊果真藏在这里!你与二姊姊离家多日也不曾归家,那院里除了个哑巴似的小妹妹,也没人与我说话,阿母又每日将我拘在府里跟着闵夫子学女红刺绣,我都快要闷死了!阿姊何时回家啊?” 章怀春没理会她的这番哭诉,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温声规训着:“你是真的不知规矩礼仪,这儿还有一个姊姊在,你也不知向人家见礼。” 章叹春不想惹得她不喜,虽是不情不愿,却还是规规矩矩地与关宜见了礼。 而关宜见这儿进了生人,愈发觉得拘谨,适时向章怀春道:“我想出去看看龙舟,便不留下来打扰两位女公子了。” 章怀春有些不舍,但也不强留,目送着她戴上幂篱出了棚子始将目光收了回来;而明桥也在这时大大方方地进了棚子,伸手便递了一条朱索至她面前。 “给姊姊缠在臂上辟邪的。” 在这样的节日里,章怀春不好拒绝这小郎君送的辟邪之物,也便笑着接了过来:“谢谢。”目光无意中瞥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那只奇形怪状的香袋,却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你腰间的香袋是三妹妹送你的么?” 明桥笑着点头,将香袋解下递至她手中:“她说是照着福星的模样绣的,大春姊姊见过福星,这模样可像福星么?” 章怀春还未回言,绣这香袋的主人便满脸不高兴,愤然道:“明桥,你真不识好人心!为了绣这个香袋,我手指不知扎破了多少洞,你竟还敢嫌弃!你今日既然收下了我的香袋,便不许扔了!” 章怀春将那香袋还给明桥,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问了一句:“你二人可知男女之间赠予香袋是何意?” 章叹春懵懵懂懂的,明桥却毫不在意地笑道:“大春姊姊可别多想!今日,你家三女公子可不止给我一人送了香袋,她还给护送着她一道而来的哥哥姊姊每人送了一只奇模怪样的香袋。不然,我也不敢收。” “什么叫‘奇模怪样’?”章叹春不满反驳,“明桥,你是不是又在嘲笑我绣艺不精?我跟着闵夫子学艺不算久,你给我些时间,他日我定能教你刮目相看。” 明桥却道:“你这双手还是适合弯弓射箭,女红刺绣实在不适合你。” *** 章怀春不想听两人在跟前拌嘴吵闹,正想找个借口出去走走,那阮水河畔忽一片喧哗。她拄杖走到棚子外伸颈张目去看时,却是那河面上的两条龙舟不知为何着了火,船上火焰滔天,船上人纷纷弃船跳入了河水里。 岸上的百姓见状也相继向那两条火龙舟聚拢了过去,棚子四周霎时变得空荡寂静了许多。 章怀春不欲凑过去瞧热闹,返身正欲折回棚子,却于此时见到在人群外的郑纯和关宜。而郑纯也似有所感应,转身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间隔着慌慌张张的男女老少,头顶日头又太烈,她看不清亦看不透他冷寂平静眸光下暗藏的情绪。 此时,她的眼中只盛得下他的面容,不曾留意他身边的关宜似是与他说了句话。随着他的目光,她才看到了两人交谈的情形,那般熟稔,显然是旧相识。 章怀春好似被日光刺痛了双眸,只觉胸口犹如针扎,密密麻麻的酸涩疼痛齐齐涌上她的喉头,她却将这情绪生生压了下去,始终目光无波地注视着那对如此登对的人儿。 她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因如今的心思全放在了郑纯身上,也没留意人群里忽蹿出一身形瘦弱、形容邋遢、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持着刀径直向她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