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母那儿回了一庭芳,章咏春见阿姊带着伤病在案前抄书,便将章茆在席间说的事细细说与她听,姊妹两个难免互相唏嘘感叹了一回。 而念及阿母替自己相看的那个郎君,章咏春那时虽应下了阿母的话,如今想来仍是有些犹疑不安,便想向章怀春诉诉苦。 “阿姊的夫婿还未招进来,阿母便开始替我张罗着婚事了,何必如此着急呢?”她单手撑着脸幽幽而叹,“阿姊,女子这一生,难道定要嫁人么?阿兄也算是个世人口中刚勇有谋、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可他仍是辜负了阿嫂,让阿嫂带着满腔的怨念与恨意郁郁而终——这世间真有可托终身的儿郎么?” 章怀春鲜少见二女公子这副忧愁模样,好言开解道:“世间夫妻不全是如阿兄阿嫂这般的痴情怨偶,你何必杞人忧天呢?阿母也说了会让你与那萧郎君见面,你若不喜欢,阿母也不会逼着你与萧家结这门亲。今日,你若无事,便帮我誊抄誊抄外大父的这些手稿。” 然而,素来以才名著称的二女公子却直言干不了这活,笑着说:“阿姊莫为难我,我也曾帮外大父誊抄整理过这些医简,这竹简上的字我都识得,可就是抄得我直打盹儿。这是性命攸关的书,我不敢马虎,阿姊不如另请高明吧。” 章怀春一脸苦恼:“若是连你也做不来这事,这家里我还能指望谁个?” 章咏春笑道:“阿姊忘了西跨院的郑郎君了么?阿兄说,他从郑家带来的那一车书里头,经史子集皆有涉猎,帮你誊抄这些手稿应不成问题。” 听及,章怀春唇边的一丝笑意倏地消散,自嘲道:“人家如今是阎公门下高足,我一介愚人,不敢登门造访,恐会污了人家的门槛。” 章咏春分明从这番话听出了一股子埋怨的意思,因觉得有趣,遂起了些逗弄的心思,睨笑道:“阿姊这般言语情态倒像是琇莹姊姊同阎大公子吵嘴闹脾气的时候,阿姊莫非也与郑郎君闹了不快么?” “你莫胡扯!”章怀春被她一句话逗得红霞满面,嗔怪道,“我与郑家郎君清清白白,你怎么胡乱将我们同琇莹姊姊和阎大公子扯到一块儿去了?你也净给我出馊主意!你若不愿帮我誊抄外大父的手稿,我自己有手,不必去麻烦旁人。” 菩萨现了忿怒相,章咏春也收了玩笑逗弄的心思,亲热地执起章怀春的手,柔声细语地开解道:“我知阿姊因郑郎君不曾过问过你的伤情而委屈难过,但你一人为这相思之情自苦自伤,是不值当的。阿姊不若放开胆子,向他问一个确切的答复,若他果真对你无意,你也不必将自己的一颗真心交付给他这个无缘人。” 章怀春何尝不想收回自己的真心,可动了情的心,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收回的。 郑纯既然不将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定要当面求一个确切的答复?她已自取其辱了一回,不想再次在他面前丢人现眼。 章咏春看出她分明是被困在了这情网里,也不过分逼迫她,柔声劝解道:“阿姊怨归怨,但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抄书一事,阿姊若不愿白白领受郑郎君的好意,那便给他些酬劳,你看好么?” 章怀春并非是个不会爱惜自己身子的人,也能听进去旁人的劝说,认真思索了片刻,妥协似的点了点头:“我不愿见他的面,请他抄书一事,还得麻烦妹妹出面。” 章咏春却道:“我可不敢在阿母眼皮子底下与家中男客私会,这事还得请示阿母。” 章怀春无可无不可,轻点螓首:“你看着办吧。” *** 自郑家母子入住西跨院后,为避嫌,章咏春几乎不往这边来了。 晚饭后,她请示过阿母后便带着一卷外大父的手稿过来了西跨院。院中,郑家母子似将将用过晚饭,她来时,郑纯正陪侍在闵氏身侧与之闲话;见了她,忙忙起身来见礼。 章咏春性情文雅随和,代阿母问了问闵氏近来的病情,闵氏又向她细细打听了章怀春的伤情。 彼此寒喧了几句,章咏春便让随之而来的婢女紫苑取出了带来的那编手稿,态度诚恳地向侍立在闵氏身旁的郑纯说了此番前来的用意。 “若非阿姊不能久坐抄书,而我又不明此书要义精髓,唯恐誊抄错讹误人子弟,我们也不敢这般麻烦郑郎君。 “这书也不是白白让郑郎君誊抄的,我们会给予你酬劳,书简笔墨也会为你备好。不知郑郎君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郑纯本爱涉猎各类书籍,手中这份出自百年医药世家徐公之手的医简,更是世人难得一见的宝典。他如今能有幸摸一摸已是上天恩赐的福分,又怎会拒绝誊抄这样一编编医简宝典? “大女公子要得急么?”他用商量的口吻征询着,“某如今拜入阎公门下,抄书一事怕是只能夜间去做。” “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