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池跟着梅娘踏进夺月坊的门,沿着弯弯绕绕的低矮红墙往里走。墙下秋菊正盛,秋风萧瑟,却抵不过满墙脂粉香味,丝竹乐声。 梅娘......衔池看着她的背影,仔细回想,却发觉自己上一世似乎从未见过她——她只记得自己听从安排,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习舞,除此之外便是学着如何拿捏人心,如何演好她在东宫该演的戏,其他竟半点旁的也不记得。 但这个梅娘既能与沈澈这样说话,想必身份不简单。 梅娘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既是世子爷带你来的,那不妨便告诉你,我是这夺月坊暗坊的坊主。” “暗坊?” 梅娘依旧笑吟吟地,“见不得光的生意,可不就是暗。不然,你以为你来这儿做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往后多听、少言。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衔池只装作听不懂的懵懂样子,被她领进一间小屋。来教衔池新舞的人早已安排好,梅娘轻巧点拨了几句,便先离开。 衔池是宋弄影从小一手教出来的,自然不比京中成名的舞姬差,单桃夭一曲,这儿无人能教得了她,她也早不需人教。 只不过她既是以舞姬身份入的东宫,京中时兴的舞便皆要学到烂熟——不然万一哪日太子殿下有了兴致,叫她献舞,她一曲新舞都不会,身份便不攻自破。 只有衔池知道,这舞学不学其实无关痛痒——毕竟她在东宫那三年,宁珣一次也没让她跳过,属实没什么露馅的机会。 刚入东宫时,迫于池家的压力,她曾在雪日里,凉亭中,着大红广袖绸衣跳了一整个晌午,只因为宁珣用过午膳,兴许会从那儿经过。 雪片被风旋进凉亭,钻进她的衣袖中,绸缎的袖子在风中漾开,美则美矣,却触体生凉。她冻得脑仁儿都发麻,只下意识跟着乐声踩拍子,不知跳了多少遍,终于看见系着银狐裘还抱着暖炉的宁珣出现在视线尽头。 她咬了咬嘴唇,企图让脸上多一些血色,宁珣向着凉亭走来——却只是走来,路过凉亭时他连步子都没停,只淡淡问了她一句:“不冷?” 她当然冷!他要是午膳用得再慢半个时辰,杵在这儿的怕就是座大红冰雕。 她最是怕冷,这身舞裙单薄,穿着也像没穿,遑论雪被所剩无几的体温融化以后,发凉的绸缎贴在身上,冷得人寒战不停。 宁珣走过去,她终于能停下来,却不等气喘匀,便见宁珣身边儿的小太监颠儿颠儿跑来,一手抱着银狐裘,一手拿着暖炉,送到衔池手上。 衔池谢过恩,忙不迭穿身上,暖炉的热度被妥帖笼在狐裘里,暖意扑到身上,她这才觉得活了过来。等她抬头,宁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 而衔池,回到屋里后当夜便起了烧,病了足有小半月。 池家知道这招不起效,从那往后再没逼她献过舞。 梅娘安排过来的人中规中矩,教给衔池一支新曲子——这些舞,上一世她都学过一回,虽有些生疏,但不必费大力气便能记起十之八九。是以她统共不过用了两个时辰,便学完了全曲。 本还能更快些,不过她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几日自己在沈澈面前的表现,难免分心——上一世她自始至终都没见过梅娘,没理由沈澈会在甫一开始便叫梅娘亲自来带她。 除非,是他不够放心自己。 为何不放心? 她资质太好,梅娘安排的那舞姬自知怕是教不了她,便温声让她在屋里待一会儿,去寻梅娘了。 衔池统共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越想沈澈心下越不安,憋闷得难受,打开门探出头去缓了口气。 带着丝丝凉意的风灌进来,她只迟疑了一刻,便偷偷溜了出去。 夺月坊分前后两部分,引进来一条河做隔,河宽两丈,每隔十丈远便设了拱桥,两岸垂柳依依,夜里有数不清的河灯自上游一路蜿蜒而下,映得河面波光粼粼,宛如银河落入凡间。 河流以北是宾客观舞的地方,日夜笙歌不断,河流以南便是她现在这儿。 她从屋里出来的不巧,走到一半,天突然落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没一会儿便湿了地面。 衔池就近躲进一处小亭子里,亭子就在河边儿,雨声隔不断河对岸的靡靡之音。 雨落得急,溅在河面上,笼起一摊寒气,像起了雾。拱桥在雾里若隐若现着,仿佛天上鹊桥。 她出神地望着河对岸,突然禁不住地想,若是她踏过石拱桥,去到北苑......大庭广众前露过面,再装作是不经意间闯入,慌乱透露出自己与池家的瓜葛,是不是便能破了池家这一场局? 她忍不住朝亭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