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说,襄庶人并未私造龙袍?” 商绂冷笑:“襄庶人身材与先帝相仿,就算他勾结卢奴谋夺了皇位,只需命司制司拿一件先帝的龙袍来就能穿,何必提前私造,落人把柄?” “可那件私造的龙袍的确是从襄庶人府上抄出来的,若不是他,还能是什么人做的?” “是啊,”商绂意味深长地说,“还有谁既能拿到龙袍,又希望襄庶人私造龙袍呢?” 李善用心里忽地一沉,襄国是边国,与只食禄米的普通藩王不同,襄王独揽一国军政大权,朝廷几乎没有节制的手段。这样的位置,若是皇帝心腹亲信占着还好,可是襄国是本朝立国最久的边国之一,末代襄王孟坚与先帝亲缘淡薄、已出五服,其中究竟能有几分信任,不问可知。 本朝敦亲亲之义,对宗室极尽优待,以孟坚弃城而逃纵容卢奴进犯中原腹地的罪名,大概只会本人夺爵锁闭,由世子继位,不至于除国。可是,若以勾结外藩谋反大逆论罪,性质就大不一样了。当年从王府中抄出的龙袍与书信,后来成为了定罪的铁证,可若这些东西是抄家的人栽赃的呢? 这可是本朝立国以来最为强盛的藩国啊,就这样除国了…… 多年前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一点余韵,惊得李善用只觉遍体生寒,在如此暑热的天气里,生生打了个冷战。 商绂见她脸色发白、默然低头沉思,便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当年,为了这桩案子已经死了太多人,帛州府衙的刑场,每天都在杀人。杀到后来,监斩官都累了,验明正身就没那么严格了,只要人数够就没人管。有个曾受过我活命之恩的义士,不愿意让我含冤而死,自愿替我上了刑场,换来我这风烛残年之躯又苟活了二十年。 “我们一家人,死的死、没官的没官,只有我这老妻恰好带着老五、老六、老七在外地探访好友,才幸好躲过一劫。我们一家东躲西藏地过了几年,吃了不少苦,老五、老六为了护着他妹子被恶人打断了腿,又不敢抛头露面去医馆诊治,被庸医误了病情,从此不能行走。走投无路之下,我们只好冒险回到帛州,好在绫锦院的人都知道我的冤枉,愿意多加照拂,我就让老七进了绫锦院做女工,好歹环境安稳些,也能养活家人。 “我家织造龙袍的手艺是独门绝技,传了十几代人,给三朝皇上织造过龙袍,执掌绫锦院也有三代人了。我家织造的龙袍上的金龙像活的,尤其是在阳光之下,能做到龙目有神、龙身有游动之感。就是因为这个,只靠一件从襄庶人府上抄出的龙袍就能定我的罪,这是别人无论如何也仿不出来的。 “我家败落以后,帛州绫锦院花了大工夫想再做出同样的龙袍,最终也没能做出来。听说后来宫里出了能人,少府监就只让做龙袍粗坯,由司制司的人再精细加工。龙袍粗坯没什么稀罕,任何一家绫锦院都能做,帛州绫锦院因为襄庶人的案子元气大伤,保不住这油水极大的差事,被均州冯家抢了去,此后就越发败落。因老七是在册的女工,在帛州绫锦院裁撤以后被分到了均州,我们只好跟着她来到了均州。 “李女官,你跟着襄王殿下,比起我们这样的人来,那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我们断不敢妨碍你什么。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也再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就请女官高抬贵手,放我们一家人在均州过几年太平日子吧。” 李善用从商绂口中知道了这桩陈年旧案的惊天隐情,一时惊诧莫名,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思索片刻,目光诚挚地对商绂道:“商老院使晚年坎坷,盼望过太平日子。但均州如今为冯家所把持,他们这次在田严一案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却被均王拿住把柄不敢轻易动王府,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商姑娘涉案甚深,又无靠山保护,您觉得冯家会让商姑娘有好日子过吗?” 商绂的神色凝重起来。商七娘说:“修明兄答应了照拂我的。” 李善用道:“方修明是均王府的人,又不能时时看顾你们一家人。冯家势力无孔不入,绫锦院中就有不少冯家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倘若哪天冯家人在你的饭食中下了毒,恐怕方修明只来得及为你报仇。” 商七娘急道:“我是入籍在册的女工,不能离开均州绫锦院,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商绂长叹一声,深悔当年不该一念之差,贪图安逸,让女儿在帛州绫锦院入了籍,以致受制于人,一步步落入了今日的险境。 李善用举目望着商七娘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问道:“倘若我能让你脱籍,你们愿意离开均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