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是均州本地人,近几代都有人在绫锦院当差,算是一家小小的富户,到了田严这一代,田家人日子都过得不错,也有经商的,也有在府衙做小吏的,田严则继承祖业,在绫锦院做户头。 均州绫锦院的户头负责管理织机和女工,每月领取丝料、上交成品,绫锦院只管按户头申请的数量配发丝料、按户头交来成品的数量和质量发给工钱,至于丝料、工钱如何分配给女工,全凭户头安排。因此,户头手中的权利极大,手下的女工都要仰户头鼻息过活,好些的户头会凭自己的喜好分配丝料,谁多分丝料就能多织成品多得工钱,黑心的户头干脆将工钱中饱私囊,只将很少一部分分给女工,堂堂官营绫锦院的女工俨然沦为了私人奴隶。 田严管着十张织机、十一名女工,比别的户头要多上差不多一倍,十一名女工中,除了本地的十人以外,还有一人是从年初裁撤的帛州绫锦院转来的。秦千里的人打听了一下,田严的名声还不错,手下几个女工都说他处事公允,从不克扣丝料和工钱。 秦千里把调查到的田家社会关系和在绫锦院找关键人物谈话的记录都交给了李善用。 李善用一边翻看,一边问章九辂:“方修明怎么说?” “他说田严之死与他无关,但不肯多说。”章九辂想了想,“我觉得,他没说实话。” 李善用点了点头,以章九辂看谁都是好人的实心眼,能太太平平活到现在没被人坑掉性命,靠的就是天生一股极其敏锐的直觉,她说方修明没说实话,那他就一定没说实话。 “不过,我觉得修明兄是个好人……”过了片刻,章九辂又开了口,只是语气有点心虚,“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名声,他不愿意交浅言深也正常。” 李善用撑不住笑了,哄道:“好,就当他是个好人吧。” “谁是好人?”李善用闻声抬头,便见孟湉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分分起身见礼,重新叙坐。李善用将秦千里的调查和章九辂的问话,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孟湉听了,眸色一暗,道:“均王与方修明主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善用劝道:“这些只是最表面的情况,只能算有个初步印象,根本不足以为证。殿下何必急于下结论。” “今日我与老均王妃深谈,老均王妃已认了方修明打死人命,均王府买通州府衙门,包庇凶手,求我网开一面不要追究。老均王妃亲口所言,难道还不足为证吗?” 李善用看着满面怒容的孟湉,坚持说:“老均王妃一面之词,自然不足为证。殿下再给我些时日,待我查明真相,再向殿下回禀。” 这话说完,李善用不由心里一颤,她居然从孟湉脸上看到了失望的神情,连忙开口描补,话头却孟湉截了回去。 “好,我们在均国多住几日,你慢慢去查吧。”孟湉的语气中多了某种令李善用觉得既陌生又不安的意味。 这份不安一直延续到夜间,李善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田严一案的资料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翻涌流转,令她久久不能成眠。半梦半醒间,忽有一道灵光一闪,李善用倏地自床上坐起,披衣起身,走到外间叫醒了尔雅。 尔雅揉着眼睛,下意识地穿鞋下地:“姑娘要喝水还是要起夜?” 李善用直愣愣地望着她,问:“你知道老均王妃娘家姓什么吗?” “我打听过了,姓冯,是均州豪族。”尔雅不明所以地回答。 李善用的眼睛在幽暗的夜里炯炯发光,她说:“田严的遗孀,也姓冯。” 李善用把所有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紧急调查老均王妃娘家的情况,以及老均王妃与现任均王的关系,不求深挖,但求全面,不需汇总分析,只要第一手最直接的资料——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分析师。 很快,种种资料如雪片般飞报到李善用手上,冯家的简史、近几代的谱系、涉足的行业、在府衙的关系等等等等……查到的资料中没有什么讳莫如深的隐秘,大多是稍花心思找点儿门路就能打探到的消息,有些甚至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逸闻。李善用翻看着这些并不罕见的资料,对于均王府的真正印象在脑海中飞速建立起来。 与开国之初便获分封的庆国不同,均国是从现任均王的曾祖父那一辈才获封于此地,至今不过数十年。而均州冯氏在数百年前就已兴盛,繁衍绵延了二十余代,几经兴衰至今,冯氏子孙已遍布均国各地,从士绅官吏到贩夫走卒都有冯氏子弟的身影,据说在冯氏聚居的均州,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人姓冯,在街头热闹之处大喊一声“冯兄”,能有七八个人应声回头。 更有甚者,冯氏家族几乎把持了整个均国,虽然地方主官由朝廷任命,但府衙上上下下的官吏大半是冯氏子弟姻亲,剩下的小半则是冯氏的门生故旧。此外,水路运输线、往来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