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劝他一句“逃到外头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也好过在大宗正司锁闭一辈子”,这样看来,他的确比孟洽幸运得多了。 “不必多言。”孟湉看向孟沣,神情前所未有地沉重,“你弑父囚弟、大逆不道,我不能包庇,等钦差到来,我会自承过失、说明真相。你这样的罪名,到了大宗正司,只有腰斩弃市、挫骨扬灰的下场,子孙后代也要受牵连。我现在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肯不肯?” 庆王世子动容:“什么路?” “你写一封奏疏,将这些年庆国不法之事一一写出,并列明盗匪窝点的情况,我替你密报皇上。请皇上派循吏按图索骥剿除匪患、安置失业坑户,澄清吏治,保境安民。” 庆王世子等着他继续说,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似乎想到了什么,颤声问道:“那我呢?” 孟湉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说道:“你的长子八岁了吧?如果父皇垂怜,庆王之位当不至落入孟洽手中。” 庆王世子沉默良久,低声叹道:“我明白了。” 大颗泪珠蓦地自孟沣眼中涌出,他一把将孟湉揽在怀中,伏在他肩头哀哀哭泣。夏衫轻薄,孟湉感受着对方勒在他肩上的力量,一念忆及小时候,孟沣孤身在宫里害怕了、想家了,又不敢让人知道,就会来找他,抱着他伏在肩头上哭。他只要安安静静地任孟沣靠着哭上一会儿,哄上几句好话,用不了多久,孟沣自己就会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擦干眼泪就还是那个爽朗爱笑的疯小子。 孟湉暗暗松了口气,任由他揽着没挣开,缓缓抬起手来,想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后背,哄他说别怕,我会帮你的。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如有神助般突然浑身汗毛倒竖,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蓦地涌上心头,手上下意识地用力,猛地一把推开孟沣。 孟沣猝然受力,被推得倒在地上,“仓啷”一声,一柄匕首自他手中滑落到地上,泛着寒光的刃尖上染着半寸鲜红的血色。 一丝凉意自后心要害处传来,孟湉伸手一摸,摸到衣服上破了一道口子,一阵刺痛姗姗来迟地传来。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木了,迟登登把手拿回到眼前一看,还是干的,于是镇定地想,看来沣子的匕首很快,所以血还没来得及渗出来。 孟沣见一击不中,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挥着匕首再次刺向孟湉。孟湉一向勤于练武,弓马拳脚工夫俱佳,这次有了防备,哪里还会再被刺中,三招两式之间就擒住了孟沣。 孟沣绝望地闭上了眼,自孟湉揭露他罪行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只剩死路一条可走。他也明白,孟湉给他指的路已经是他仅有的为数不多的选择中,最体面的一条路。可是他不甘心,他该当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渡过童年的时候,因为身为庆王世子,不得不奉旨进京伴皇子读书;待他终于得以回到家乡,可以真正享受世子身份带来的好处时,他的弟弟却在谋夺他的世子之位,而父王偏爱孟洽的原因,却正是孟洽一直承欢膝下而他没有——多么荒谬的一场笑话,多么……真实的一场笑话。 如今,王位终于空了下来,在他伸手可及之处等他升座,可是他却要以十恶不赦之罪伏诛了,因为他害死了那个勾结盗匪鱼肉百姓的庆王、那个从没顾忌过他的感受的父亲,这要他如何能够甘心。 他知道孟湉拿他当兄弟,当然也十分感念孟湉在宫里对他诸多照顾,可是这份感念无论如何压不住他胸中滔天的不甘。兄弟和自己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如今既然灭口不成,还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也不过是往死路里多走了一步而已。 一滴泪自孟沣眼角滑落,他仰起头,把脖子往前一送,等着孟湉动手。 “知道你疯,没想到你疯成这样!” 温暖有力的手掌重重落到孟沣的背上,他意外地睁开眼睛,在孟湉因失血而微微发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 “从小到大,你几时是我的对手了?想杀我也敢亲自动手!”孟湉又拍了他一巴掌,嗔道,“现在,你试也试过了,知道灭不了我的口,总该按照我说的办了吧。” “你……不杀我?”孟沣不敢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