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名内侍鱼贯而入,有收拾笔墨的、有为皇上换茶的、有更换熏香的……人人各司其职,分毫不乱,只有刚批好的奏疏随意散落在御案上,无人敢动。怀恩上前,将奏疏理好次序、清点数目,收进专用的匣子里落了锁。这把锁,只有怀恩和发敕司主事才有钥匙。 片刻之后,殿内一切收拾妥帖,众内侍退了出去。唯有怀恩走到御座之侧,垂手侍立,静待皇上吩咐。 皇上活动了下脖颈,意态安闲地端起茶杯,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将作监送来的狗衣图样呢?取来看。” 皇上养了几只细犬,难得万机余暇,就喜欢亲自拾掇爱犬的衣食住行。前几日心血来潮,传旨将作监做一套麒麟式样的狗衣,将作监不敢怠慢,第二天便设计了图样送来,只是适逢朝中多事,直到今日才得空一看。 怀恩躬身应了“是”,离开片刻,取来将图样呈到御案之前。皇上随手打开一幅,图样上惟妙惟肖地画着皇上的每一只爱犬,有的昂首挺胸、有的伏低身子作捕猎状、有的吐舌摇尾十分兴奋,每一只都穿着一件金灿灿的麒麟式样的衣服。皇上将这图纸丢到一旁,又展开另外一幅,与前一图样相似,也是数只狗穿着同样的衣服,只是衣服式样稍有不同。 皇上将几幅图样一一拆看,皆是如此,于是皱起眉头,取过笔批道:“头套一体,眼自何处看,耳往何处出?以后只在衣上用心,不必作此花巧虚工夫。”批罢放下笔,吩咐怀恩:“退回将作监去。” “是。”怀恩恭敬地躬身应道。 皇上自御座上站起来,往外走去,怀恩立即跟上。走了几步,皇上忽然问道:“今天可有什么事?” 怀恩躬身回禀:“今日前朝无事。后宫之中,清元宫出了两名宫女,皇后娘娘从昭阳宫取回了宝玺;史娘娘使了人来,命奴婢引着陛下去资善堂。” 皇上闻言停住脚步,右手拇指与食指指尖轻点了几下,过了片刻,沉声吩咐道:“去资善堂。” 资善堂是本朝皇子就学之所,因今上只有两位皇子,为免学中冷清,遂令京畿周边几家亲王送世子入京,一道于资善堂听读。 皇上到达资善堂时,讲读官授课已毕,正在考校诸位皇子与宗子今日的功课。 孟渥一向课业不佳,绞尽脑汁仍背书背得七零八落,正急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一见父皇来了,越发加了十万分的紧张,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皇上看着他结巴了几句,甚是不耐烦,一摆手道:“你且住了。湉儿,你接着往下背。” 二皇子孟湉闻言,立即站起来,将桌上的书合了起来以示不曾偷看,接着孟渥方才背不出来的地方流利地背了下去,直到把今日讲的书统统背过一遍,皆无一处停顿、错漏。皇上又考校了其中几处义理,孟湉亦侃侃而谈,既说出了先生所授内容,另又按自己的思路提出不解之处,大胆请父皇赐教。 皇上满意颔首,亲自耐心解答了孟湉的问题,此外又夸了他颖悟善思,命怀恩取两块御墨赐予他。 孟湉见父皇心情愉悦,便趁机撒娇笑道:“臣在学里不过是练字、写窗课而已,现在用的墨已经很好了。父皇的墨金贵,赐给臣只怕白糟蹋了,能不能换别的赏赐?” 皇上素喜这孩子活泼灵动,且十分知分寸,于是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你这促狭,御赐之物,岂能讨价还价?朕说了赏你,你便接着就是。还想要什么赏赐,说来听听。” 孟湉欢欢喜喜道了谢,说:“臣有好几日未见父皇了,想同父皇一道用膳。” “这有何难,朕今日就陪你用膳。”皇上笑道,说罢吩咐怀恩,“将晚膳摆到昭阳宫去。” 考校过了两位皇子,皇上不曾急于起驾,仍看着讲官又考校了几位王世子,有答得好的,也有答得一般的。便是其中答得最好的,比起孟湉来也还差着不少,何况孟湉像足了皇上年少时的明朗俊逸,在一群同龄孩子中,格外显得鹤立鸡群。 皇上给答得好的几人也各赏了一块御墨,温言鼓励了宗子们一番,又命讲官用心教习,不可懈怠,才自资善堂起驾,带着孟湉一起往昭阳宫去了。 “瞧瞧,咱们湉哥这份圣宠,谁能比得了?”庆王世子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孟渥,大着嗓子对众人说道。 “还是咱们湉哥有本事,我要是和他一样功课好就好了,回去父王非拿我当个宝供起来。”宗子们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地感叹起来。 孟渥自皇上走后便不再发抖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只一张脸还是煞白的,他垂了头,似没听见宗子们的风凉话一般,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襟,沉默地离开了资善堂。 皇上在昭阳宫下了步辇,携着孟湉往里走,却不见史贵妃迎候,女官廖青青上前行礼道:“请陛下和殿下稍坐一会儿,娘娘正下厨呢,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