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暮春时节,院子里南边移开的那棵海棠簇拥着开放了。 微风一吹,便雪一般的落下来,这海棠雨,真是美不胜收。 这株海棠是崔姝最爱的粉色,当初三哥派人送来时就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说这花她肯定喜欢。 崔姝让婢女茶羽去折花,等茶羽捧了花来,她拈起一朵,轻轻的别在鬓边。 对镜照了照,她稍微调了一下角度,这才甜甜的笑开了。 她生了一张圆润白嫩的脸蛋儿,星子一般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小小的嘴唇微红,此刻正含笑的看着眼前的铜镜,因为年纪还小,总是有一股幼态显示出来,但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崔四娘是出了名的娴静端庄。 天下男子,莫不以娶五姓女为荣光。 博陵崔氏,乃氏族当首者。 崔姝是二房幺女,她父亲崔士谦任行台左丞,三个兄长也在朝中任重职。她行四,人称四娘子。 茶羽见娘子已梳妆完毕,扶着她起身,崔姝行至房中,取出帷帽来,一旁的婢女便知她今日要出门,便接过给她戴上。 崔姝扯了扯自己繁复的衣裙,双手提裙,吩咐茶羽道:“告知陈叟准备好马车,我要出门。” 茶羽奉命而去,房中有侍候的嬷嬷道:“娘子又要独行?三郎一早来过,说晚间下朝便来寻四娘呢!” 崔姝回首,帷帐遮住她的面颊,嬷嬷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扯着衣袖道:“知晓了。” 茶羽来的快,告知陈叟已然在后门等候,便垂头立在门侧,不再多言。 崔姝踏门而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停下来,回首制止道:“不必跟随,更不许告知郎君。” 她声音转了好几个度,房中一众奴仆皆不敢违抗,默然见她独自出门。 崔姝扶着车辕进了马车,车辕上仍旧有泥土,不小心沾染在她手指上,不过今日她心情颇佳,扯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便仍在了车中。 驾车之人并不需要主人家告知此行的地点,自顾自的驾车而行。 穿过了热闹的西市,又行过了西直门,直到晌午时分,这辆灰扑扑的马车才在西郊停下。 那是一处别院,但非常偏僻,周围皆是田野,并无人烟气息。 这并不奇怪,时下望族多爱在乡野处修建别院,待烦恼时便隐居一些时日,也算闲趣。 崔姝慢悠悠的下了马车,示意陈叟开门,老叟从腰封中取出一把铜钥匙,恭敬的打开了大门。 崔姝特地整理了一下裙琚,又含羞的摸摸自己的鬓角的头发,咬咬唇,这才踏进了别院。 她一面走一面对老叟道:“你不必跟随,我自己去。” 陈叟打着手语道:“那小郎君虽则被困在榻上,但娘子力弱,千万小心。” 崔姝点点头,再次示意老叟不必跟随,陈叟就停了下来,回去锁了别院的门,将马车牵进别院,安静的去给马儿准备草料。 崔姝脚下步伐稍微有些快,心中到底还是着急的,她走到自己常住的那间房外,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房间中的帷幔颇多,多是白色的纱踞,房中的窗还大敞着,风通过窗子吹进来,将房中层层叠叠的纱帐吹开来。 直到房间最深处的纱帐被掀开小小的缝隙,榻上的场景才映入崔姝的眼中。 一个身着白衣的小郎君正被锁在榻上,他的四肢上皆被扣了锁链,而锁链的终结正是沉重的床柱。 而小郎君并没有挣扎,看样子像是在昏睡。 崔姝看不清,她便走近了榻旁去细细的瞧他。 拨开层层叠叠的纱帐,崔姝伸手抚摸他的面颊,甚至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 少年面色苍白,眉目清俊,肤如凝玉,唇白齿红,看样子尚未弱冠,正安静的躺在她平时里卧惯的榻上,只是眉目蹙起,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崔姝伸出纤细的手指,抚摸他的眉眼,接着从袖中取出一条白色的丝带,亲手捧起他的脑袋,给他蒙上,为了让丝带不至于在他挣扎的时候被弄掉,她系的很紧,以至于没有发现榻上人猛然蹙起的眉头。 待确认他挣扎不掉丝带后,崔姝也感到了一丝口渴,她从府中赶到此地,心中高兴,所以忘记了饮茶,也忘记了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崔姝含笑着下了榻,走至房中的小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在椅子上慢慢饮着。 据陈叟说,这药效有四个时辰之久,崔姝推断他也该醒了。 等了大约有两刻钟,才听见榻上传来了铁链震动的声音,动静很小,像幼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