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世叔?”诸垣脸上还带着未睡醒的茫然。 “平安坊,你的朋友。”诸晴道,“正月里我来家中小住时,你跟我闲聊时说的话。” 诸垣嘀咕着:“我和你闲聊?你这脾气能和我闲聊起来?” 他观诸晴面有不耐,立马正色,仔细回忆一番后道:“你说的是你安叔吧,他现在就住在平安坊,他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 诸晴回忆片刻,道:“安道易?” 诸垣颔首,又道:“这可跟当年的事没一点关系,我与他年少故友,他老早跟父母去了业城,前两年才回了闵,但路上盘缠用尽,在闵都也没谋出生路,我便稍稍接济了他,如今他已在闵都安定下来,就住在平安坊。” “建兴十一年正月里,我见着的那个?”诸晴道。 诸垣已经记不清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只好挥了挥手,道:“大抵是的。” “那同年二月你见的族叔是谁?”诸晴又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诸垣皱着眉头道:“我哪里还记得这些。” 诸晴却不说话,一双漆黑的眸子空洞的盯着诸垣。 诸垣被盯得发毛,只好道:“我能见谁,这些人都和我一样,是最底下的小蚂蚱罢了。” 诸晴沉默不语,缓缓伸手抚着额间。 “怎么了?”诸垣见她不对劲,上前关怀道。 诸晴轻推开父亲的手,面带悲色道:“原来……一年多前,便已……” 她长叹了口气,自嘲般的笑道:“枉我自视甚高,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诸晴看向诸垣,道:“爹,你一直记着我交代的话,你自己也不是傻子,但有事情要自己找上来,我们避不开。” 她又垂头,轻笑一声,道:“‘缰绳’,原来在这里,一年前,就已经握住一次缰绳,止住了那匹马,但是马蹄下的人一无所觉啊。” 诸垣一愣一愣道:“你来的时候让人骑马撞了?” 这样的蠢话让诸晴笑出了声,她摇了摇头,又道:“罢了,爹,已成定局了。” 诸垣心慌了起来,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安叔要整我?” “恐怕不止啊。”诸晴长叹了口气。 . 帷帐四角上挂着新装了香料的香囊。 躺在床上的何如听见了推门进来的声音,将新换的被子往头上一蒙,打算向诸晴表示自己的气恼之意。 只是外间的脚步声颇为拖沓,并未向里间来。 何如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忽然听见一声坠地的闷响。 他赶忙掀开被子下地,跑到外间。 只见诸晴趴伏在地上,以臂支撑,双眼微合,只显出摇摇欲坠之感。 “阿晴!”何如快步上前俯身将诸晴抱起。 诸晴抵着何如的心口,听见他那颗心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像是泵出了温热的血,染到诸晴身上,让诸晴稍稍感受到一丝暖意。 诸晴伸手拂上这颗温热的心,莫名有了一种将它挖出来的冲动。 这样非人的念头让她陡然一惊,将何如向外推去。 何如也不知道诸晴怎么了,忽然把他往后推,可他还抱着诸晴,生怕她摔到,只能使劲将她搂紧,快步走到床前。 诸晴被他平放在床上,何如为她褪下鞋袜与外裳,又将薄被虚虚盖在她腰腹之上。 在此期间诸晴一言不发,只定定地望着何如。 何如心生疑虑,可笨口拙舌又说不出话来,只好先将诸晴安置好。 接着他便坐在床缘,对诸晴欲语还休。 诸晴能感到被窝里还有些暖意,又见何如身上穿着单衣,便猜测何如方才许是在歇息。 四角上挂着的香囊晃荡着,晃出了丝丝缕缕的草药香,钻到诸晴身边,安抚着诸晴焦躁又无力的心绪。 诸晴忽然前倾,紧紧抱住了正在构思开口的何如。 何如一惊,立刻反抱住诸晴,轻声问:“怎么了?” “无事……”诸晴的下颌搭在何如的肩上,闭上双眼。 她额间有些胀痛,所有的纷杂思绪堆叠在那里。 真假虚实、内外朝堂都不在她的考量内了。 诸晴就这样暂时倚靠着何如,将自己浸入无声中。 . 翌日早,何如起来的时候身旁不见诸晴,急到鞋袜都来不及穿,冲到外间时瞧见芳絮正在整理瓶中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