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听雨轩。 夜风吹动竹林，凉意渐起，秋深天冷了。 “此女志向远大，非常人也。” 萧衍和公孙明两人刚商议完明日出征之事，就见杨伦前来通禀。 他跟了顾云夏一天，把她今日所做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公孙明抚须沉吟，他最近留起了美髯，现在只有山羊尾状的短短一截，他摸起来不是很顺手，但这个习惯不知不觉地已经养成了。 顾云夏若是同秦州一条心还可，但若是异心，那便不好办了。 他抬首向萧衍望去，却见萧衍屈指敲桌，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傻笑。 萧衍在想顾云夏说“我的男人”，短短四字，一般贵女根本不可能说出来，但她不仅说了，还在那么多民众之前。 她是不是也接受了自己一些？ 可他的喜悦下一刻却被杨伦拿出的一张纸条打破了。 “早上夫人要了一盘蜂蜜桂花糕，之后做糕点的厨娘往府外传递了一张纸条。” 萧衍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全黑。 杨伦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肃颜再不多言。 公孙明凑上去看，只见纸条上两行字：萧贼北上，建书院，开科举，通商路，去戎吏。 一点都没保留，那夜的事全说了。 一个“萧贼”更是触目惊心。 眼见风雨欲来风满楼，公孙明一个眼神，拉着杨伦先告退了。 其他事项明日再议不迟。 萧衍似坠于风雪中，一颗心冷得发疼，直冲得他脑里怒气上涌，他瞪着那两个字，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一脚踢开书房大门，往正院去了。 他要问问她！ 正院的顾云夏刚刚洗漱完，坐在镜前，连碧拿着帕子帮她绞头发。 铜镜映出一张白净的芙蓉面，然而美人眉尖若蹙，似是有烦忧。 今日夜深，听说萧衍还在听雨轩同公孙明议事，应当不会过来了。 明日他就要出征了，再开办一家百艺书院的事情需得向他报备一下，若是去迟他已经走了，那只能找公孙明。 可公孙明的态度，总让她有些担心。 想起今日看到的麻布褐衣、奔于生活的百姓们，顾云夏突然站起身，对连碧说道：“重新替我装扮，我要去一趟听雨轩。” 连碧替顾云夏绞干头发，刚刚收拾了帕子，闻言惊讶地问道：“小姐，夜深了，还要出门吗？” 今夜突然起风了，暴躁的秋风吹得窗子哗啦啦地响，实在不宜出门。 “出！”顾云夏已经走到了红木雕花置衣架边，染春连忙上前帮她挑衣服。 不想，这边刚刚穿好了外裳，就听“啪”地一声，大门洞开，风呼呼地刮进来。 “风怎么这么大！”连碧嘟嘟囔囔地从屏风后转出去，以为是风把门吹开，结果一抬头，就见门口站着一个极高的黑色身影，那身影长腿跨过门槛，走进光亮里。 竟是萧衍。 大风吹起他的玄色长袍，上面银线绣成的麒麟张牙舞爪，他一张脸比外面的夜色还黑，眸子深沉，丹凤眼微微一瞥，落在连碧身上，似含有千斤重量。 定是兴师问罪来了。 连碧心头一颤，连忙跪下行礼，替小姐捏了一把汗。 沈哲小心地跟在后面进了正房，看着萧衍快步走过顾云夏的侍女，两人进了正室，停在了屏风前。 一座青山飞鹰屏风。 青山层层叠叠，墨绿绵延无边，两只雄鹰相竞高，争相飞往蓝天。 里面就是内室，萧衍停下了脚步，沈哲也不敢再往前走。 只听见一道甜润的声音出声问道：“连碧，谁进来了？” 萧衍脸上还有怒气，并没有开口回答。 里面的人似乎在疑惑，加快了动作，一阵窸窸窣窣之声，顾云夏和她的另一个侍女染春转了出来。 她重新换了一身靛蓝秋装，不着粉黛，头发披散着，像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顾云夏似乎没想到萧衍出现在此地，看到他的瞬间脚步顿了一下，眼睛微微放大，讶异地问道：“侯爷如何来此？” 沈哲悄悄地去看萧衍的脸色，只见他似是没见过这般未着妆的顾云夏，一双眸子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却不发一言。 眼见气氛凝滞，一个越发疑惑，一个怒气不减。 沈哲壮着胆子开口问了一句：“夫人，这是准备出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