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陪三姐哭了一回,又劝了半日,好容易哄着吃了两口粥,安抚她睡下。 一扭头,见篆儿在门口杀鸡抹脖使眼色,忙轻手轻脚走出来,篆儿小声道:“大爷和太太,二爷从吴家回来了,都气得了不得。二爷正在厅上骂人。” 岫烟便命篆儿守着,自己抽身往花厅来。还未走近,就听邢德全恨声道:“....老猪狗!自己儿子短命,就要拖别人下水!还想三姐姐嫁去,守一辈子活寡。呸!不得好死!烂心肝!” 蒋氏忙拉他道:“三姐儿正伤心,你别粗声大嗓地,再让她听见。” 邢二姐噙着两包泪,道:“我们造了什么孽,碰上这么个混账行子!可怜三妹妹,上回还羞答答和我说,两个女婿都姓吴,以后多亲香呢。” 岫烟外头听见,禁不住眼眶发热,进屋叫了声二叔,道:“就不能把定礼退了?他们拿一起儿来,我们退十起儿去。三姑姑再茹素半年三月,全了两家情分,以后婚嫁各不相干。” 邢德全道:“侄女儿,何尝不是这个理儿?我先时就说,退回一百两聘金外,再添二百两。 可他咬定行过大茶礼【注1】,三姐姐就是吴家的人!若我们悔婚,就要告到府衙去。【注2】”说着恨骂不绝。 众人见三姐一味哀泣,恐她偷寻短志,白天夜晚轮流相陪,一刻儿不敢离开。 将将熬到天明,三姐撑不住昏然睡去,岫烟才略放了心,在她身边合衣躺下。 刚眯缝顿饭功夫,忽听外头叫嚷喧哗不绝。岫烟强撑起身,见三姐还闭目睡着,忙闪身出来,轻轻带上门。 忽然见三姐的丫头小果儿在那里乱跑,忙叫住打问何事,小果哭丧着脸儿道:“吴家老太婆打上门来,要抢了姑娘去。” 岫烟大吃一惊,忙让小果儿去守着人,自己一路出来。 才过垂花门,蓦地前厅中冲出一个人来,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叫道:“什么官家小姐?就是个浪汉子淫/妇!收了人家聘礼,又反悔不嫁!你们国公府太太的名头也是浪来的罢?” 邢德全跳将出来,抡圆胳膊“啪啪”扇了那婆子几个耳光,大骂道:“老娼妇!死猪狗!你儿子没成亲就死了,是他没福,做什么拉我姐姐去守寡?” 说着拽过衣袖,一弯腰将人抗起,也不管那婆子踢打,两步走进厅中。又对岫烟一甩头,道:“侄女进来,看我怎么揍这老婆娘!” 岫烟便知这是吴源的母亲了,赶忙关了二门,提衣跟进去。 那婆子札手舞脚地在地上打滚,叫道:“什么好货!二十四五的老姑娘,要不是我儿可怜她,不知填了哪个死老婆的坑!克夫精,扫把星!”蒋氏二姐气得发抖,抢上去就要撕嘴扯头发。 又见个瘦弱老者坐在椅上,头发花白,嘴豁牙缺,正抖抖索索地作揖打躬。 邢忠站在一旁,怒气冲冲道:“莫说你五十才生儿子,就是六十七十,与我家何干!你把头磕穿了,我们也不答应!”那吴老儿半句不理,仍旧唠唠叨叨地,又要往地上滑。 邢德全冷笑道:“一个逞凶一个装傻,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你那好儿子,好“万秀才”…” 话未说完,吴婆子“嗷”地扑将过来。 德全一脚踢开,冷笑道:“大哥大嫂,二姐姐,你们知道姓吴的为什么叫个‘万秀才’?哼!一万年都是秀才,不就是‘不举’么?” 说着逼到吴婆面前,骂道:“明知儿子是废物,还要赚人家女孩儿去当活寡妇!幸亏苍天有眼,那废材死了!你告官?我还要告官呢!”吴婆眼中几欲出血,恶狠狠瞪着众人,吴老儿眼一翻,竟直挺挺撅了过去。 蒋氏别的不顾,忙推岫烟往外走,一边道:“陪你三姑姑去罢,没得让脏话污了耳朵。” 岫烟虽不解何意,也猜到不是好话,忙点头退了出来。匆匆跑进内院,见邢三姐正坐在镜前发呆。 岫烟挨近身去,只听三姐道:“烟姐儿,他们是不是说我年纪儿大了,寻着吴源就是烧高香?还说我克死了他?” 岫烟不料她字字句句都听了去,忙道:“那老婆子胡吣,姑姑这样好一个人,谁娶到是他一家子福气。” 三姐儿缓缓道:“明明见他时那么好,又知礼,又有节,他母亲也好,怎么如今全变了样儿。” 岫烟止不住鼻酸,站起身道:“我去骂那婆子,给三姑姑出气!” 三姐儿摇头道:“别去。罢了,好歹吴源不错,只当留个念想罢。” 岫烟忍不住哭出声来,三姐儿抚着她的头发,道:“好孩子,你出去和哥哥嫂子说,放吴家二老走罢。”说着走到床边,向里躺下。 岫烟在床边站了一刻,见她没有动静,只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