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姐慢慢地从大草坪踱回一座,李开洋罕见地不是为了零食和玩具激动兴奋至此。他穿着一双有些偏大的帆船鞋,那是筠姐在鞋柜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他还能穿下的冬鞋了,穿上厚厚的袜子倒也还好。李开洋的衣服和鞋子不是太大了,就是太小了,披在身上洗了几水的线衣没精神地耷拉着,脚上的校服运动裤倒是成了九分裤,时髦得古怪又荒诞。 李开洋几乎是在看到张冠华的第一眼就撞进了张冠华的怀里,张冠华心肝宝贝肉地唤着,祖孙两个亲热了好久才稍稍分开一些,让筠姐得以窥见张冠华的全貌。 张冠华像一面镜子,透过她能看到许可儿以后老去的时候会垮下来的皮肉,但一双原生的丹凤眼却比许可儿人工的欧式大双要自然流转,张冠华顶着在天鹅苑做工的阿姨中挺流行的短卷发,提着硕大的红色格纹行李袋,穿得最是不伦不类:一双皮拼蕾丝的黑色平底鞋搭一双丝袜,丝袜口深深嵌进肉里,胖人穿宽松的毛衣总能用脂肪盛满每个空隙,腿上绷一条浅粉色的牛仔裤,令人摸不着头脑。 张冠华审视了筠姐几轮,一把抱起李开洋:“你就是做工的阿姨,可儿和我讲过的,上楼上楼!” 张冠华自从因为露水情缘被发配回老家之后,只在女儿和丈夫的朋友圈里瞥到天鹅苑一星半点的奢华,等到她真的站在了入户玄关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给女儿找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靠山,怀里明显营养不良而瘦弱的外孙李开洋也像一个大秤砣那样让她觉得踏实安心。 张冠华迅速代入主人角色开始对筠姐的工作和家里的情况进行指点,入戏速度之快一干小生小花看了都要叫老师。家务学博导张冠华迅速发现了筠姐偷懒的地方:入户玄关鞋柜里面从来不打扫,落满了灰;许久没有清理的油腻腻的吸油烟机;还有客厅地毯里藏着的头发丝和薯片碎。张冠华一一指出后,筠姐的脸色已经灰败了。 “我比你大,就叫你一声妹妹了,妹妹,你要凭良心干活啊,不好这样偷懒。”张冠华舒服地窝在客厅的长沙发里,让李开洋给她弹一曲小星星。 许是想让筠姐心服口服,张冠华拿自己举例:“我以前在上海给人家做阿姨的时候,那户人家要求更高呢,木地板都是要跪下来趴在地上擦的。我这次来之前还在我们老家小区对面的早餐店打工呢,一个月四千块钱,马上春节了本来加班还有补贴的,现在好了,为了我们的大宝贝,什么都泡汤了!” 筠姐闻言抬高了眉毛,许可儿每每对自己挑鼻子瞪眼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的母亲也在别人家里受气呢。 张冠华丝毫不觉自己戳破了女儿苦心编织却也破败不堪的玫瑰色故事,满心逗弄许久不见的宝贝外孙李开洋,她见李开洋越发瘦了,也不如之前活泼,对筠姐和许可儿心怀不满。李开洋叮叮咚咚地在钢琴上砸了几下,就当是小星星演奏了,他像牛皮糖一样粘着许久不见的外婆,索要关注,疼爱和礼物。 张冠华看李开洋不仅像看自己血脉的延续,更像看一只小金猪。她和许多庸俗的男人一样,在她迟钝的算着铜钱的脑子里,有着明确的幻想,那就是看着这个自己所横生出来的枝干,想着自己所遥不可及的尊贵阶级衍生而去,直到带着自己共同扎根。 张冠华详细询问了李开洋的病况,听到要开刀治疗疝气一把搂过外孙,质问是不是深圳的医生庸医误人,要从他们这里坑手术费过年。筠姐不欲理会,只说要做饭,想不到张冠华灵活地跟上,说要给外孙大展身手。 筠姐炒了一个芥蓝,拿出柜子里许可儿囤的日本豚骨拉面,在每碗面里卧一只溏心的荷包蛋加卤鸡腿。张冠华也是厨房里的老手,自然好为人师:“阿姨,你这个菜怎么切掉那么多!根也可以吃的呀!”,“啊呀,这个面太淡了,加点榨菜进去!”。张冠华还翻出一包过期的面粉:“过期了没几天呀,别扔掉,我来炸油条!” 这顿饭吃得异常难熬,李开洋仿佛孤芳自赏的演员第一次登上了戏台过足了戏瘾。他先是抱怨芥蓝咬不动,而后又说面烫嘴。张冠华将一条芥蓝在嘴里咬了又咬,留下深深浅浅的牙印,带着绿色的汁水,再放进李开洋的小碗里。对于面条,张冠华用勺子把面条碾成了面糊。当筠姐看到张冠华把肉咬烂了再吐出来,要喂给李开洋的时候,她放下了自己的面碗,再也吃不下一口了。 “我们洋宝作孽呀,”张冠华用一张餐巾纸给李开洋先擦鼻涕再擦脸,“等会儿外婆给你炸油条吃!” 打断午餐时光的是从医院回家的外公。他应是刚做完透析,脸上的血色比死人多不了几分。他一进门就看到餐厅里坐在主位的让人不容忽视的张冠华,脸上突然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然后在张冠华的高声叫骂中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赖在女儿这里!真是晦气,一来就看见你,去去去,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张冠华张开了手没有章法地挥舞着,好像在跳大神。 外公气虚体弱,声势也自然弱:“我,我跟着女儿住,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洋宝看病!他要开刀!我要陪着!你能陪着吗!你整天在家里病病殃殃的多晦气啊!我看我们洋宝就是被你这个死老头子身体搞坏掉的。整天花女儿那么多钱看病啊透析啊,你根本就好不了啊,索性早点死死掉算了!少留在这里害人!” 筠姐一个恍惚,想起了自己和丈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