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未洒。 那来者贾三少瞧着体面,实则满面油光、眼神飘忽,起先不知这美人身份,本欲调笑几句,哪成想一上来便被报出家门、点出丑事,忽然便有些摸不清这其中门路曲折,只得假笑着客气两声,没等那许秋迟开口便灰溜溜地走了。 秦九叶半张着嘴瞧着,心中突然便有了些安全感,庆幸之余又有些酸溜溜,瞥一眼身前那神态恣意、很是悠闲的纨绔,终于忍不住小声道。 “我说你怎么不带着你身边那位形影不离的红衣悍妇,却原来是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 许秋迟摇着腰扇,声音亦是懒洋洋的。 “你说辛儿?她性子孤直了些,不适合今日这种场面,还是在府外候着的好。” 这话倒是没错。凭那姜辛儿的性子,方才那劳什子贾三只怕还没凑到跟前,杯盏中的酒就要抖得一滴不剩了。 想到此处,秦九叶不由得又偷偷去瞧那绿衣女子。 这女子有些让人看不出年龄,初间时只觉眉目含情,细瞧之下又有几分冷厉,艳妆之下仍不染俗气,令人有种不敢轻瞧怠慢之感,开口说话时却极有分寸、滴水不漏,同姜辛儿相比确实身段柔软灵巧许多。 这风流少爷果真懂得如何消受艳福,带什么美人还要看场合,偏生身旁的美人还一个比一个精干,好似一团鲜花簇拥着一根废柴,令人扼腕叹息之余又徒生嫉恨。 秦九叶酸溜溜地叹道。 “明白明白。二少爷身旁总是不缺美人相伴的,是我短了见识。” 许秋迟瞥她一眼,似乎能够猜到她心中所想,当下笑道。 “这位是柳裁梧柳管事,是邱府中的账房大管事,平日里我们这些晚辈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姑姑的。只是今日在外、不便多礼,这才没和我一般计较了。” 秦九叶一愣,随即又惊又窘,也不知自己方才那番话是不是已得罪了对方,当下连连找补道。 “原来是柳管事。失敬失敬!管事沉鱼落雁之姿,我这才、这才……” 她那点吹捧之词还没憋出来,对方已然笑了。 绿衣衬着那张明艳的面庞仿佛一朵幽莲无声绽开来,就连笑声也是柔和婉转、颇为悦耳。 “你莫要被他唬着了。我这人向来不讲究这些的。” 秦九叶暗暗松口气,却再不敢多嘴些什么,缩头缩脚地坐回角落,闷头剥起核桃来。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浓荫深处走来,正是那在外多年、回城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的邱府长子。他身后跟着个大胡子参将,也是一言不发的样子,周围人的目光都不着痕迹地在那两人身上徘徊了一阵,随即纷纷换上笑脸迎上前去。 年轻督护的身形在一众文人商客之中显得格外挺拔,即便是俯首与人攀谈时,也未曾弯下腰去,直挺挺得好似那洗竹山里的野竹和杉树。 秦九叶瞧得正有几分入神,余光瞥见一片粉黛入这院中,转头便见三五名盛装打扮的女子步伐轻缓、袅袅娜娜地向邱陵走去。 打头的那个妆容明艳,瞧那架势、似乎正是那苏家大小姐苏沐芝,而她身后跟着的几人便是与苏家素有往来的各家千金们。一众娇俏女子笑着同年轻督护行礼问好,邱陵那直挺挺的腰背这才弯下来。他恭敬行礼过后,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温和的笑,就连声音也放轻了不少、离得远了竟听不真切。 而那般神情的邱陵,秦九叶从未见过。 方才脑海中那洗竹山的杉树竹林突然间便退去了,只剩荒芜一片的山岭在寒月下寂静无声。 下一瞬,那年轻督护不知怎地、突然向着她的方向转过身来。秦九叶一惊,便连忙心虚地低下头去,等了片刻才敢抬起头,却发现对方已同另几位华服公子攀谈起来,实则并未曾望向过她、更莫要说留意到她。 冷不丁,席间的许秋迟突然开口道。 “怎么?觉得我那兄长并不如你想象中不假辞色、不善应酬?” 心中所想被猜中,秦九叶吐出嘴里的核桃皮,又连吃几枚酸杏掩饰道。 “督护其人刚直不阿,就算有些场面上的走动,也不能掩盖其本色。” 对方闻言又是一阵轻笑。 “你才认识他几日,何以得出这般结论?还是他对你严苛、将你当做犯人一般看管,你却反倒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来?” 三番五次被嘲弄,秦九叶有些憋不住气、当下脱口而出道。 “我同他相识的时日,只怕比你想得要久一点。” “你竟然……”许秋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半晌突然笑出声来,“真想不到,秦掌柜竟还是个念旧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