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来。
软衾上突然凹陷了一块,阿黎顿时停下。
她缓缓转头,见容辞一身靛青锦袍坐在那里。
“阿黎怎么哭了?”他柔声问。
阿黎瘪嘴,盈在眼眶中的泪欲落不落,委屈得很。
“阿黎别哭。”容辞把小姑娘拉起来,然后帮她擦泪。
“容辞哥哥,我娘亲以后不回来了吗?”阿黎问。
容辞沉默。
前两世,宋缊白和戚婉月早早就和离了,可两人和离后剪不断理还乱,反复纠缠。
这一世,应该也是如此吧。
“阿黎不怕,容辞哥哥以后陪你可好?”
阿黎点头,随后又摇头。
她说:“我想容辞哥哥陪我,也想娘亲陪我,可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呢?”
默了默,容辞安抚道:“我也不知,或许过不久就回来了。”
“阿黎,”他说:“明日,我带你去静香书院玩好不好?”
“静香书院山下种了许多荔枝,我带你去摘果子。”
容辞转移话头,勾起了阿黎的兴趣。
她果然止住了悲伤,眼睛渐渐亮起来:“我要摘很多很多荔枝。”
“嗯。”
“祖母喜欢吃荔枝,我摘一筐送给她。”
“好。”
“还有娘亲,还有爹爹,还有舅舅,还有三姐姐......”她掰着手指头数。
“都依你。”容辞道:“但阿黎今晚得早点睡觉,养足精力,明日才能摘许多荔枝。”
“嗯。”阿黎重重点头。
随即,细细的眉毛拧起:“可是......我现在睡不着呀。”
“容辞哥哥给我说故事好不好?”
“......阿黎想听什么故事?”
“容辞哥哥说什么,阿黎就听什么。”
两辈子都没给孩子说过故事的容辞,略微为难。他想了想,道:“我给阿黎说一个《精卫填海》如何?”
“好呀。”
“远古之地有一座发鸠山,山上多奇鸟。其中有一种形状如鸦,白嘴红爪,名为精卫......”
容辞声音清润,说故事娓娓动听,奇异地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阿黎靠在他结实的手臂上,一开始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容辞。渐渐地,她眼皮耷拉,开始打哈欠。
最后,容辞的故事还没说完,阿黎就已经睡过去了。
五岁的小姑娘,脸蛋丰腴多肉,她半边脸压着容辞的胳膊,软软乎乎。
小姑娘睫毛并不浓密,却长且卷翘,搭在眼睑处,乖得不可思议。
不过,在容辞的记忆中,阿黎睡觉向来乖巧。
记得前世,他忙于争权夺势总是很晚才归家。好几次,他踏着夜幕回到院中,屋子里燃着静谧的烛火。
而她的阿黎就趴在桌边、或软榻上睡着。见他回来,她娴静乖巧地喊夫君,问他是否用过晚膳,又吩咐婢女给他备水沐浴。
无论他多晚回来,她总能将他服侍得妥帖周到。
他曾问过:“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阿黎温温柔柔地说:“看书不小心睡着的,也没留意。”
彼时,他以为她很喜欢看书。后来当她病重去世,他每每晚归回府,屋内再也没有静谧的烛火和她温柔的一句“夫君”时。他才明白,不是她喜欢看书,而是一直在等他归来。
收回思绪,容辞视线落在小姑娘恬静的脸上。
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小嘴巴嘟哝了会,眉毛蹙起。
他抬手,缓慢地帮她抚平,然后又把额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凝霜进内室剪烛芯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她剪完烛芯,忙走过去低声道:“容世子,让奴婢来吧。”
容辞轻轻摇头:“她才睡着,你出去。”
“是。”
容辞做事向来不准下人们违逆,尤其是在阿黎的事上,凝霜服侍得久了,便也摸清了脾性。
她把多余的烛火端出去,留下一盏幽幽暗暗照明。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转头瞧了眼。屏风上透出个高大的影子,那影子微微低头,像是在看身侧熟睡之人。
凝霜心下再次感慨,容世子实在太宠她们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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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阿黎彻底睡熟,容辞将她轻轻放上榻,又给她盖上薄被,才出门。
出门后,已经是亥时。
见侍卫等在庭院里,他问:“什么事?”
侍卫上前禀报:“世子,泰县的乘船案查清楚了。”
“沉船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属下检查了船帆以及船底,上头有人动过的痕迹。另外,属下派人追了几日,在苌县抓到了那位船夫,船夫供出了一人。”
“谁?”
“李秀兰。”
容辞静默。
“世子,这事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李秀兰是宋缊白的义妹,且事关宋缊白和戚婉月的纠葛,他不好插手。
忖了忖,他吩咐:“把证据和人都交给宋缊白,怎么处置由他自己决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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