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本往北走,去别的厕所;小家追上来,喊:“看!”胳膊举起,“大雁!”立本抬头看,是人字形舞动。 小家喊:“像两串风筝。” 他前些天在小全家玩,翻了几页书,看到大雁的图,就是这样的,还读了一会…… 他数数儿,“十一个,十二个。”指着,“它们去年来过呀,也从这飞,就这大道上头。” 立本笑了笑,那能是一批吗。 小燕子也飞走? 飞走。没有飞虫了就得走。 麻雀为什么不走? 怕累呀,立本笑,说麻雀吃杂食。 那些大雁不能吃杂食吗? 它们在水中捕食。水要结冰了,就捕不到了。 水鸟都是候鸟,开始陆续飞走了。大人们看见了,说:一年又一年呐。 小宁在家看书看累了,出来。他仰望大雁,眯眼说:它们上哪去呢,多远呐。但地上的所有东西都在原地,留下了。 大雁飞得高,和云一样高。 它们要寻找不结冰的水域去,随着气和云走。 云很好看,上面有天,下面有地,云在半空,多了一层。 小家转么么,仰颌望,“这回的多!”又有大雁在头上,挥动着翅膀,一下一下,像在水里游泳,像永和的那种两只手臂同时舞动,悠闲自在,小家想,“哎呀,忘带镜子了。”他在周围找玻璃,找到一小块玻璃,用手指肚擦上面,手心垫着,照向空中,没多少光。他掏出纸,垫衬,也没有效果。 小家踢一块石头走,喊小宁,“来呀!”小宁不跟他争抢。 小家说肚子疼,蹲下。小宁劝小家注意卫生,别喝凉水,睡觉前捋肚子,小家不愿意听。 小家的石头轱辘进水沟里,石头停的地方,有一个鸭蛋,比鹅蛋小,小家捡起来托手上。他握着拳,望空中,笑指大雁:“是你的吗?” 大雁飞着在叫,前后互相关照,有头雁在领飞。小宁知道,长距离飞行,要消耗大量体力,雁阵,头雁承受更多阻力,开辟领航,使后面的队伍省力。爸爸讲,时势造英雄,时势指的就是危局。只有面临艰难困苦危机危险,相关利益的人群才推选真正的人才,人心才公正,不偏不私不狭…… 立本望天空,想气球能飘起来,跟里面的气有关,也跟承载的气有关。大雁飞翔一定是跟上升的气流有关,看天上的云朵漂移的样子——高空的风力不小。 老单爷说,没有相反的力,不会前行。人思考也靠相反的作用。人是反弹的一支。 小全在北边的厕所里。他不拉稀,干燥了。没人时蹲下,命令肚子拉,——各个部位,从上到下都不许拦阻,放行,——不行都撤了!还是没拉出来,走吧,出去。 小全看见立本,悄悄地说:要团结小明,现在“他们”在做工作呢。 立本说自己肚子有点不得劲儿,小全说上我家。炉子烤大蒜,有味,扒了蒜皮烤。蒜瓣儿没有煳,挨着炉圈已经变色,不辣,有点黏糊。很好吃。 春花和春丽在院子穿辣椒串,挂起来。 “它们能往回飞吗?” “能,一定的。” 小辉和小丽她们小一点的女孩嘁嘁喳喳。小辉问大雁往哪飞?小梅说南嘛!小辉撇嘴,我说是去哪?小丽说:省城那有江,水面可大啦,还有岛。一个地方因为有亲人在那而变得熟悉、亲切。小秋说咱们南边有哇。小艾说,往南,不是咱们的南边。大伙说起小薇,哎,你们说小薇和小玲不一样的吗?她们怎么一样呢?小玲姓胡,不姓项啊!那小玲怎么不走?小丽说她们不一样。小辉问哪不一样?小艾说人家小玲那是亲戚。小梅说小薇不是亲戚呐?小艾说亲戚和亲戚不一样,还想说男亲戚和女亲戚的不同,但没说。小秋说小薇是她家不要的。小珍说你咋知道不要呢?小艾说可别说了她都要回去了。小薇曾跟小艾说过,你们还把我当外人。小芳说她还吃了咱们月饼呢,白瞎了。小丽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 任家爷爷看天,知道天气变化,他把日子琢磨明白了。他开始晾晒棉衣棉裤。老人和孩子就不一样。他拿一根木棍敲打,噗噗噗。他把自己的褥子换给老伴,把老伴的褥子拿出去晒。他隔一会把衣物被褥翻过来一次,然后反向太阳坐着,晒后背,叨咕一句玩笑话“不晒脸。”周围没有人,一个人闭眼迷糊,感受着热度渗入,一次一次,如同过了几生几世。纸条上记,人要有回应,人需要交流,做事,干活…… 小六给爷爷糖水喝,爷爷说给奶奶送,小六说奶奶不喝。任家奶奶不怎么吃饭,也不多喝水,怕给别人添麻烦。她身体不能动,眼总动,总在老头儿的身上,她皮肤干瘪了,但两眼更像沙漠中剩下的泉水儿。 太阳的光,照在树叶,映得金黄。叶子要留住逝去的。 左右前后邻居,都在谈天气,谈的是感受,冷了热了,谈地里庄稼好坏收成。人关心人呐,主要在温饱冷暖。 老李老季今天一起下地,俩人关系好,是一起入的厂,一个车间。他们和老曲一起聊天,一起从地里回来。 一路聊孩子。“这小子,可以独立,不屈从不顺从。”老曲说立本;“你那个小子可以在官场,不顶撞别人。”说的是小全。 “不会来事。”老李说。 “小全不知道像谁,太弱。”老季说。 老曲说:“什么都像家人的,是凡人。谁也不像的,是天才——天上下凡的,李白,被称作谪仙人。”又说:“仁义之人,是天降大任,必然多磨难。贤才都是为救苦救难来人世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