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的,他说。飞机,还是鸟?鸟飞,一群,人字线的。 小全问:“小志,你认多少字?”小志伸出左手的三个手指,小全看,问“300?”小月说:“3000。”“啊?”小正看了小志一会儿,说:“你现在比你二哥认得多,比你大哥也多,都多?”小志右手揣在兜儿里,手长了“六指”。手多一个指头,叫“六枝儿”,有人就这么叫他。他惶恐。 他前一段儿回老家,一年多,躲开了不友好的眼光。 到新地方,一去就戴着手套,秘密不为人知。先编好了借口,说皮肤感染了,感染像传染,挺让人恐慌,那里的人也不看了。只是说话容易暴露“身份”,少说,少发言,慢慢改口音。姑姑是村里学校的老师,有这方面的原因,各方面都关照他。 小志很怀念那段生活。后来,写了作文《老家》,还被推荐参加地区征文比赛,得了奖。 老家,在关里,河南南部一个小山村。老家那有奶奶,叔叔。姑姑在邻近的村子。 姑姑的最小女儿叫小艾,天生就是高高的嗓门,和姑姑一样。 这里的春天来得早,四月的山坡开满桃花,粉的白的连成片。村外缓缓流淌着水,水上漂着零星花瓣——也没看见花落呀。小艾说:花落的时候,就像下雨。山脚有花枝垂着挨着水了。这么小的河,当地叫小溪,说是什么河的源头。小溪很清,很浅,小艾在里面蹚着走。“哥,桃你要不?”小艾涮着一篮猪食菜,梗着脖子,好像用着全身的力气说。我脱了鞋,下了小溪,她把花瓣扔过来,“嘻嘻……”露出不齐的牙,笑如激起的水花。别看在岸上晒得脊背火辣辣的,可水里还凉啊。我提着篮子左右荡了荡,离水出来,站在热乎乎的沙土上,喊:“小艾,快上来,冰着喽!”小艾弯着腰走,溪底清晰可见,有小鱼儿,左右嬉戏扭动,身体像透明的。小艾说:“我要变成小鱼。”我说:“水里有长虫!”她嘻嘻一个劲儿笑,“长虫有啥呀,我还敢吃它的肝儿。”我知道她不会上来,让她玩吧。我躺在沙土上,晒太阳,小风送来桃花的芳香,刺着鼻眼,我睡着了。等我再睁眼,小艾不见了。我跳起来,用劲喊。山那边过来一群女的,她们提起裤腿,走在水里。“嘻嘻……”从人群后面传来那不败的笑声——小艾跳着跑。“上来,我给唱歌。”我想个法儿。她把手一撒,放了小鱼,噼里啪啦跑上来。我冲她眨眨眼,拎起了篮子,她明白受骗了,梗着脖子,站着不动。“好,我给你唱个歌,我先唱,完了你唱。”我知道她是不肯落后的。“我先唱!”果然她中计了。她挺着胸脯,鼓起嘴巴唱:“……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甜甜的声音,像细音唢呐;她梗着脖子,扭动身子…… 语文老师是一位老老师,写评语:“浴乎沂,风乎舞雩”之境! 小月问桃是啥味儿,二哥小涛说吃过,那可好吃啦。呀,咋没给我带呢? 小正常常去合社,看水果罐头,罐头上有“画”,然后回来画桃杏苹果鸭梨。小孩子也跟着。哪个大?排一下,鸭梨最大,苹果第二,然后是桃,最后是杏。孩子不理解,问为什么把它们装一瓶水儿里?大人说:防腐的,不烂。水儿不能喝吧?能喝,甜的。那为什么……高温,消毒,密封,跟空气隔离…… 桃和杏哪个好?季叔说桃养人。 后来生活,他们吃桃杏,核儿留着,有的种在花盆,有的种在园子,有的用锉做成小筐儿,有的打磨做手串儿。 物换星移,生死两茫茫,是后话。 纸条上说:社会,生活,就是人与人关联。 家是人的复合,亲戚是,邻居也是;班级是,年级、学校也是;村子是,厂子是,每一个单位都是复合形式。 人与人,有姻缘,血缘,地缘,机缘,结构目的合缘。 人生,有组合、反应,还有印迹、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