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修成这样,发大水时哪里排水?秀玲指了指西面说道:“那里有个地窖,深得很,水下来了,就从那里流下去了,攒下还能吃饭喂牲口。” 说话间,我听见腾的一声,抬头一看,东面那个敞开的小窑洞里,拴着两头牛,刚才牛好像甩了一下蹄子,发出了那个响声。 见郑三民朝北窑走,秀玲指了指西窑说道:“老人在这个窑里。难闻得很,你们站在门口看一下,别进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里面发出了嗯、嗯的声音。 我刚推开那黑兮兮的木门,感觉呼啦一下,有什么东西碰在了脸上。原来是苍蝇。这些家伙好像围着老人作乐,猛然受到惊吓,飞了起来。有的还大得出奇,撑着绿翅膀,眼睛亮晶晶的。同时,一股浓烈的屎尿味扑鼻而来。我本能地立在了门口,发现那个瘫痪老人就在炕上仰面躺着,头发又白又长,脸上像刀削了似的,眼睛深陷,面容枯槁,裸露的肩膀看上去像木材一样,猛一看,感到有点瘆人。 老人看见我在门口,伸出了那个干柴似的胳膊,声音泪兮兮地说道:“进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他那骨瘦嶙峋的手上——那手简直惨不忍睹,手掌手指头上沾满了黄兮兮的东西,一看就是屎,只是已经干成痂了。 我心里顿时感到有点发怵,但还是咬着牙,低了一下头(因为我个子高,进门得低一下头),进去了。问老人睡了几年了?老人伸了一下指头,说道:“四年了。” “你多年龄了?” “八十五了。”老人见我哦了一声,又说道:“我四十三上娶的婆娘,四十五上生的娃。” “你几个娃?” “两个,一个病死了,一个打工去了。” “现在就你儿媳妇照顾你?” 一滴眼泪顿时从老人的眼里流出了出来,那么容易,好像那泪水就在眼边后着,遇到情绪波动,就滚下来了。老人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女子有时还来照顾。” “你老人家耳朵还灵光着呢。” |“唉,再灵光,顶啥用呢?我一直求死,可就是饿上几天,都死不了……” 我不知怎么说了,看到他光着身子,盖着一条又脏又薄的被子,躺在褐红陈旧的竹席上,好像只有腰间垫了一个方形小被褥,在他往上掖被子的那瞬间,我发现他全身一丝不挂。想到他屁股底下的那个木桶,看到大大小小的苍蝇围着他旋转,我仿佛看见了木桶里成百上千的蛆在粪便上蠕动…… 夏天对这个瘫痪老人来说,这般难熬,那冬天呢?由于炕被挖了洞子,肯定没法烧炕,那老人是如何过冬的?难道就在这冰冷的光席上过冬不成?环境这么差,他为什么还听觉这么好?脑子还这么清楚?我脑海里不断地打着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想问一问老人,又觉得就是问出来,有什么意思?倒这,老人都泪巴巴的,自己感到心里堵得慌,就掏出了100元,放到老人头前。 在我放钱的这一瞬间,郑三民拽了一下我的衣服后襟,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和老人说了几句,我赶紧就出来了。而郑三民只是在门口站着看了看,就跟着那婆娘离开了。 我们一进秀玲的窑里,郑三民就大惊小怪地说道:“啊呀,嫂子,你把你的窑洞收拾得好得很呀,又干净,又整齐。墙上还贴了钱。这是啥钱呢?” 秀玲说道:“国民党老票子。” 我循声看去,发现炕墙上,果然贴满了上面印着“中央银行”四个字的拾圆、伍圆、还有壹百圆的。票面颜色有青蓝的,有黄绿的,都脏兮兮的,新旧不一。猛一看,都是孙中山的一行行头像和醒目的大写数字。 在郑三民的口中我和的想象中,有老票子的家庭,非富即贵。而这个秀玲家,一看她本人和她的家境,咋说都与老票子沾不上边,但她偏偏就有。这个真是出乎我的预料。难道,这些票子是瘫在炕上的那个老人的东西?心里这么一想,正准备问秀玲时,只见郑三民大惊小怪地说道:“是老票子啊,哎呀,你把票子贴在墙上干嘛?” “没钱花,看看墙上的这些钱,就感到我有钱了。” 郑三民哈哈一笑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也想给我家的墙上贴几张老票子,你给我剥几张吧。” “看你说的,贴得好好的,剥了干嘛?” “我给你钱嘛。真的,给我剥几张。我要那张,你剥那张。” 秀玲就问剥一张给多少钱?郑三民说:“给你二毛钱。” “二毛钱,你狗喝羊汤,想得太汪了,在集市上揭一张画多少钱,你不是不知道。” 郑三民忙说道:“好了好了,给你五毛,你给我剥。” 价格商量好之后,郑三民要求秀玲找个刷子,端一碗开水,先一点一点地把钱涂湿,然后慢慢往下剥。如果剥坏了,他就不要。 秀玲就拿来一只碗,倒了开水,对着墙上的那些老票子刷了起来。我看着这女人在一点点的在那里刷,想起我在环县遇到漏油的那个事故,在河里一点点刷原油的情形,顿时感到心里不舒服了,就离开了炕头,出到了院子。郑三民紧跟了出来,笑嘻嘻地低声说道:“今天运气太好了。” 我脑海里顿时想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典故,就微笑道:“确实运气不错,就是……一点点地往下剥,太慢了。” “嫌慢的话,咱俩也帮个手吧。” 我说:“干这活儿,我性子急躁,干不了。” 郑三民说:“不干也行。人都说书生手上没劲,抓不了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