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 第二天天亮之后，山坳里的南家村响起一阵喧嚣。十几个村民扛着各种工具涌出村子，却不是忙着干农活，而是去救人—— 今天的早些时候，有人上山去寻找前一天走丢的牛，结果在一堵断崖下发现了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女孩。 之前也出过类似的情况，因此村民们的反应很迅速。他们制作了简易的担架，将伤者运送下山。山下接应的人也早早打了急救电话。 这时，有人认出了伤者的身份。 李慧莲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 她昨天半夜就去看守玉米地了。 玉米正在灌浆期，还有二十来天就要成熟了。山上的野猪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经常会在这个时候下山“打劫”。她在地头上搭了个简易的小帐篷，守了半夜，被蚊子叮得满头满脸都是疙瘩。 直到小女儿南丫哭着跑来，她才知道南枝出事了。 等她赶到县医院已经是中午了。一路打听着找到急救室，只见儿子南乔抱着头蹲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个一头黄毛的年轻人。 李慧莲不认识浩辉，赶紧上前询问儿子。 正在抢救，情况不太好。 南乔一指急救室门上亮着的灯，又把手里的单子给她看。 饶是一路上做了心理准备，可一看见单子上“病危通知”几个黑字，李慧莲还是下意识扶住了墙。 但很快，她又强打起精神。 这时，一家之主南奎从走廊那头过来了。他手里也拎着一张单子，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脸阴沉沉地。 原来刚刚他被大夫叫了去商量救治方案。 李慧莲迎上去问大夫怎么说。南奎却径自掠过了她，走到儿子身边，把手里的单子抖了抖，叹了一气。 大夫说了，南枝脑袋里的淤血需要尽快疏散。常规的药物起效慢，目前效果最好的是一种进口药物，价格昂贵，至少需要两三万。但如果不及时用药，错过了最佳时机，人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南奎愁容满面地转述着大夫的话，目光却飘向不远处的年轻人。 他知道浩辉也在听着。 小枝刚出事，南乔就让媳妇通知了那边媒人。只说小枝受了伤，没说多么严重。他是想让浩辉过来掏医药费。 谁知道浩辉的妈不简单，听说南枝被送到了县医院，很快便找人打探清楚了情况。直接一口回绝，连带之前说好的婚事也不算数了。 真是弄巧成拙。 但就在刚刚，大夫下病危通知的时候，浩辉却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 南奎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南乔看看他爹的表情，试探着问：要不然，算了吧？ 话音未落，脸上就结实地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转过头，看见了红着眼指着他的母亲。 南奎皱着眉头上来想拉老婆。然而李慧莲疯了一样，竟然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 南乔吓了一跳。从他记事起，母亲别说反抗父亲了，就算是挨打都不敢大声哭。他从来没见过母亲这幅样子。 但接下来李慧莲的举动直接吓得他半死。 只见她从手上拎的尼龙绸包里掏出了一把用纸包住的菜刀，在众人的惊叫中，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下一刻整个医院走廊上都响彻了她的哭嚎：今天要是闺女没了，她也不活了，而且要拉着他们爷俩一起死。 护士和保安急匆匆跑过来，可一看这架势都不敢上前。病患家属们围了一圈，有人听明白了，开始对这父子俩指指点点。 事情有些脱离南奎的掌控了。 他料到李慧莲不舍得女儿，听了大乔的话肯定要闹，可没想到她会带着刀来。眼看情况要失控，他赶紧放软姿态，好言好语安抚老婆：小枝是他女儿，他是绝不会放弃的，只不过那进口药太贵了，他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给他点时间去借。 然而李慧莲一句话就拆穿了他—— 这两年南枝往家寄了不少钱，都存在他那里，三万，不至于拿不出来。 南奎拍着大腿叫苦，对天发誓说那些钱大头都还了债，剩下的也早就让儿子败光了。三万是真没有。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行了，不就是三万，我出了。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戏的浩辉开口了，他吐了口气，像是有些放松，又像是有些鄙视地看着几个人。 就这么点钱，也值当寻死觅活的。 说着走过来，从南奎手里扯过药费单子，转身就交钱去了。 南家父子皆是吁了一口气。只有李慧莲抹了把眼泪，愣愣地看着浩辉的背影，半天，才明白过来，缓缓放下了刀。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以为拿把刀吓唬南奎就能救女儿，岂不知自己倒成了人家的刀。 特效药果然管用。当晚，南枝的情况就稳定下来。李慧莲把人都轰走，自己独自一个守在女儿的床边。 南枝的脑袋一侧缝了针，额头上缠着绷带，脸有一点浮肿，因为失血的缘故面色惨白。手背，胳膊上全是一道道的口子。没来得及清理，还沾着泥。在得到医生允许后，李慧莲找来干净纱布，蘸着生理盐水，小心地擦拭起来。 当初把女儿送上火车，一晃两年多，没想到再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形，她眼里忍不住又噙上了泪。 擦着擦着，她动作慢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是大城市的水土不一样，她总觉得女儿的变化有些大。 突然，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继而想到什么，轻轻掀开被子，撩起了病号服的一角…… 片刻后，李慧莲重新换了一块纱布，继续帮女儿擦拭，面上已经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