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蒋家大宅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已经做好一切喜宴的准备工作。
这时,突然走进来几个缠着黑纱的人,嚷嚷说要找老宋。
老宋隐隐绰绰看见来人别着黑纱,心中十分不悦,待人走近,为首的那人却是叶家老仆兴叔,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壮年男子。
兴叔踉踉跄跄走到老宋跟前,淌眼抹泪道:“老宋哥,快带我去报蒋姑爷,我们姑娘昨天夜里没了。”
老宋手一抖,目瞪口呆道:“甚么没了?”
兴叔大声哭道:“我们三姑娘,昨天夜里归了天。”
老宋看看左右,把兴叔让进花厅,急匆匆去寻月亭。
月亭与小才正在后院青石砖地上见招拆招,他教了小才与王恒几招拳脚,俩人学得很起劲,练成武术高手自然不可能,强身健体还是指望得上的。
老宋急急将叶家来人报丧的事儿说了说,月亭大惊,赶忙去花厅见兴叔。
王恒与小才惊疑不定,抬脚跟了过去。
兴叔见蒋姑爷进来,正待屈身行礼,月亭一把拉住他道:“怎么回事,三姑娘前儿还好端端的。”
兴叔哭丧着脸道:“我们三姑娘上个月染了时疫,吃了草药郎中几贴药,一直没好利索,昨儿早上三姑娘说是不太舒服,我们太太请了相熟的郎中来瞧了瞧,说她是办喜事劳累过后贪凉吃了冷食,配了几付药,没成想三姑娘到夜里就没了。”
小才与王恒面面相觑,八月十二那日,他二人依礼是见不到叶三姑娘的,月亭却曾看到三姑娘一个纤柔的背影,当时也未觉得怎样病泱泱,怎么竟急病身亡了。
月亭眼前发黑,这样一位灵秀少女,是他意中佳偶,何其无缘,竟在成亲前一二日病逝了,他跺跺脚,便要坐叶家报丧的船连夜去分湖。
奶娘宋婶哪里肯依,竭力劝阻,定要月亭明日天亮才能走,老宋和宋婶夫妻,只有一个闺女早已出嫁,现下一心一意帮衬月亭过活。
僵持之间,王才拖住月亭,恳切地道:“月亭哥,事已至此,叶三姑娘既已仙逝,你夜里赶去也无力回天,况且隔着一个县,又是远远的水路,夜里风浪大,实在太危险了。”
王恒郑重道:“我前日听船家说,上个月鼋荡那片水域,才出过命案,可见水上不那么太平,不如等明日天亮,我与小才陪着你一同去叶家。”
这才劝住月亭,王恒便叫老宋连夜去相熟的船家那里约好,明日清早就摇船去分湖叶家。
太湖流域一向都有水匪,焉知分湖没有,坐自己庄上的船,把风险降到最低,王恒发现自己对叶家抱有着微微的恶感。
老宋将叶家来报丧的消息往外透了透,蒋家大宅热热闹闹的人群便逐渐散了,几人皆心事重重,早早安置了。
辰光尚早,小才吃着茶,随意翻翻闲书,迟疑道:“七兄,方才你拦着月亭哥,可是怕月亭哥坐上叶家的船,行舟在水上被他们加害?”
王恒细想了片刻,道:“确实有这种感觉,但又觉得自己疑心太重,叶家穷得过分,叶三姑娘前几日还好好的,已经成年的人,怎么无缘无故病故了,难道想诓骗蒋家彩礼?按兴叔的说法,三姑娘昨夜就没了,他们倘若一早就来报丧,最迟午间就能到了,为甚么要拖到黄昏后才到茉花庄?一行人有好几名男子,打扮得不伦不类,其中只有兴叔我们见过,兴叔并未介绍说他们是叶家甚么人,可见不是叶家本家,叶家连厨子都没有,除了兴叔夫妻哪来这几个仆役?又或者他们受了上月吴江凶案启发,想把月亭哥骗到鼋荡水域加害,然后以岳家的身份来侵占蒋家家资?”
小才亦点头附和,道:“我其实也有此想,叶家的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总觉想法太离奇了点。”
王恒皱眉道:“细校起来,却又断无可能,叶家老爷乃是堂堂两榜进士,叶三姑娘是有名的闺秀,做媒的盛太太既是蒋家表亲,又是秀才娘子,但愿,是我胡思乱想了。”
小才叹口气道:“总而言之,明日小心,去到叶家瞧瞧叶三姑娘是不是真的病故了,亏得月亭哥武艺不错,他那两个小厮也得带上,这样,除了船家,我们有六个人,人数上不吃亏。”
王恒摇头道:“明日光天化日之下,当不至有甚么危险,静观其变吧,说不得是咱们冤枉了叶家。”
小才吹灭火烛,见帘幕缝隙里透来亮光,朝窗外望去,只见东南正房灯火犹亮着,想必月亭心里不好受,还未歇息,不由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