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走开那一会儿功夫,雕花厅已经披上了白布白幔,开始布置灵堂。
严伯一脸疲惫,一头还在应付黄二老爷派来的何叔,俩人说几句便要争执一下,又都不便撕破脸,各自咬牙切齿表情僵硬压低着声响。
何叔并不约束他带来的仆役,那几个下人蠢蠢欲动,随时都要生事的架势。
王恒看此情形心中大悲,强压着怒火不至于失态。
黄家长房嫡派凋零至此,以后黄二老爷必然一家独大,不知他为何还要迫不及待地在永宁兄的丧事上搅得六江水混。
王恒把脚步放得重重的,何叔看见他进来,表情略有些不自然,识相地抬脚走到较远处。
看何叔的态度,应该是黄二老爷关照过的,如今黄云台和黄永宁都不在了,黄二老爷却对自己仍保持着一定的礼遇,不难揣测,应当是黄二老爷想要继承一些长房嫡派的人脉关系,他现在是洞庭商会的副会长,多半还想再进一步。万贯家财他早就有了,官宦之家的世交姻戚却不是一蹴而就结交得了的。
王恒将严伯拉到幔帐的另一面,稍稍能避开别人的耳目。
“老严,我现在问的话很重要,关乎东楼长房嫡派会不会再出命案,你一定要认真答复我。昨天中午之后,东楼的下人忽然都换成我不认识的了,这是甚么原因?刘妈,方妈妈,她们这些人去哪里了?”王恒郑重地说。
严伯呆了呆,道:“东楼的下人多,年节时候循旧例常常要轮休,冬至节好些人都请假家去了,昨儿回来上工,刘妈她们是冬至留下的,自然要回去补休几日。”
巧合?哪来这么多巧合,王恒不信有这么巧。
“老严,你现在去问一问,商号的大马车,昨天是谁调用的,驾车的马夫是谁?再去内院查一下名册,看有没有人没有告假,人已经不在东楼的?”
王恒有些急切,见严伯仍在发愣,加重了语气道:“老严,如果你不想东楼这几日再死人,就认真照我说的去做,你放心,我留在雕花厅来应付黄二老爷。”
严伯似乎听懂了话,顿时“哎呦哎呦”轻声呻吟。
王恒带了点嫌弃,大声道:“老严,你年纪大了,多保重吧,一夜未睡难为你了,这里先由我来看着,你且去躺着歇歇吧。”
严伯抖抖索索告了退,暂时去歇一会儿。
王恒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何叔等人离他远远的,无人滋扰他,他见桌案上摆着一盘盘红豆江米糕,顿时腹鼓如雷,连连吞了好几块才止住挠心挠肺的饥饿,饶是年轻力壮,此刻困意阵阵袭来,竟坐着入了眠。
“王七哥,快醒醒,王七哥,快醒醒。”王恒从沉睡中惊醒,使劲摇着他手臂的,是精瘦精瘦的黄小八。
“黄小八,你找我?”王恒揉揉眼睛。
黄小八手里拈了三根香,道:“我来给姊夫烧支香。”
说罢,恭恭敬敬跪在黄永宁灵前,拜了三拜,目中泪光闪动,王恒在他眼中看到了悲怮。
整个万户庄,对黄永宁的死都表现得麻木不仁,无动于衷,真正流露出悲伤的,仅见黄小八一人。
“你平常,同你永宁姊夫关系很好?”王恒问道。
黄小八小脑袋歪着,回答道:“姊夫其实是我师傅,他教我画画。”
“哦,你姊夫黄永宁会画几笔画?这倒是从没听说过,他在附近很有名吗?”王恒讶然。
黄小八摇摇头,道:“姊夫不出名,他只肯偷偷教我一个人,可是,他的画技比有名的画师还要好。”
“八郎,咱们家去了。”雕花厅外有个面生的丫鬟进来叫黄小八,丫鬟歉然对王恒道:“公子爷,小孩子家眼睛尖,能看得出不干净的东西,我家太太不让他在灵前多待,我得把他领回去了。”
黄小八哼了一声,对那丫鬟道:“阿绣,你先家去吧,我去跟银凤姐,小妹姐说几句话,等会儿自己家去。”
说罢一溜烟朝东楼内院的方向跑了,丫鬟阿绣赶忙提着裙子去追他。
王恒心中一动,先前黄小八在昨日清晨对他说的那些话,多半是鹦鹉学舌,哪个大人教他的,能够让他传话,肯定是与黄小八关系极其密切的人。
如果就是银凤,她为甚么要暗示自己踏入陷阱?表面看来,黄二老爷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还有小妹姐,是哪一个?
这一切都等老严来了再细细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