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倒吸一口冷气,冲到楼梯口,朝下喊道:“柳大,柳大。”
柳大随即在楼下应道:“公子爷,有甚么吩咐但说无妨。”
王恒强压恐慌,声音发颤道:“柳大,你上楼来瞧瞧。”
柳大回应一声,三步两步登上了楼,见王恒楞楞地站在琅嬛福地书室,问道:“公子爷,你是想要在这一间找甚么书吗?”
王恒指一指琅嬛福地中的灯盏,道:“柳大,你几时点的灯,我怎得不曾看见你上来?”
“公子爷敢情不是说笑,老汉筛了茶就下楼来,没再上去过,今儿墨老不在,我得帮他看着点。”柳大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回头朝洞天福地那间望去,他自己点的琉璃灯好端端放在案上,吃了一惊道:“这是谁人点的灯,人走灯不灭,墨老知晓一定痛骂。”
王恒问道:“你们楼中有几个管事的?”
柳大疑惑道:“平日只有墨老一人管着,我是他家世仆,也帮着做点事。”
王恒冷汗涔涔,道:“柳大,你可曾见到一个素色衣衫的姑娘上楼?”
柳大莫名奇妙:“公子爷更是在说笑了,今日大雪,楼中拢共只来了一位客人,就是公子爷你自己,哪来的甚么姑娘。况且黄家庄族规老派得很,就是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姑娘家能上楼看书。”
一番对话费了不少辰光,此时楼内天光更暗,王恒指着刚刚少女坐过的椅子,不禁有些急切道:“柳大,你莫要不信,才刚有个素衣姑娘端坐于此,看了一会儿书,又起身整理了书柜,我同她打个招呼,她却视若无睹,转眼,就消失在这屋子里,我在室内转了几圈,也没发现有能藏身的地方,这姑娘真的不翼而飞了。”
柳大摇头道:“这怎么可能,琅嬛福地和洞天福地两室都没有门通向外面,要出去,只能从楼梯间这边下楼,屋里的人怎么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柳大握起案上这盏灯,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道:“这真是咱们闲云楼的灯盏,只不过样式有些古旧,不是常用的那几个,像这个样式,可能库房里还存了几盏,若是我去找,一时半会还找不着。”
王恒猛然想起那姑娘起身似乎把手中书卷放在右侧人字号书柜上,便疾步上前,人字号书柜空空荡荡,里面只放了一册书,柳大提着灯盏过来,借着灯光看清楚,这是一卷《花间集》。
绮年玉貌的少女,读《花间集》入神,似乎很合乎情理。
这一卷《花间集》装帧古雅,望之便是有年头的古本。
王恒轻轻翻动,不意书卷中掉落一张彩笺,王恒捡起来放在灯盏前看,“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
这是冯延巳《南乡子》中的一阙词,笔迹娟秀灵动,淡淡的墨痕似有还无,仿佛下一刻便会褪为白纸一般。
“细雨湿流光。”柳大倒好像肚子里有些墨水,他微微一怔,眼中一片畏惧之色,问道:“公子爷,你说的素衣姑娘,可是穿着素色古装,梳着飞仙髻,极其标致的一个姑娘?”
王恒点点头。
柳大却似又惊又骇,急急退后几步,迅速离开了琅嬛福地,远远向着王恒喊道:“摇光小姐,摇光小姐显灵了。”
王恒呆立原地,不解地打量着柳大。
柳大喊了好几声,见王恒无动于衷,似乎还有在琅嬛福地探究一番的意思,一咬牙又冲进来,一把揪住王恒的手臂,拖着王恒朝楼梯间走:“公子爷,摇光小姐显灵了,咱们快走。”
柳大做活的人,有膀子力气,王恒被他拖住挣脱不得,只得收起了彩笺放在随身布兜里,不情不愿跟着柳大下了楼。
因柳大手中握着灯盏,王恒得以近距离看清楚楼梯,楼梯木质坚实致密,色泽乌亮,这样好的木材竟然用来做楼梯。
用手敲楼梯把手,发出坚硬的回声,王恒一愣,这不正是“金铁之声。”
柳大见王恒还有闲心东张西望,厉声道:“公子爷快走。”拖着王恒夺路而逃一般,下了楼还不放心,不顾天冷飘雪,直接出了闲云楼,立到长廊里。
“凶兆,大大的凶兆,公子爷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柳大急得满头冒汗。
王恒却仍神不守舍,心里想着楼梯的样子,蓦然脑海中蹦出一句话“生于杭州,死在柳州”。
对啊,那楼梯的木材,色泽材质看上去无疑是柳州木。
柳州木是最好的寿材,为甚么用它来做楼梯?
王恒恍惚中有了一些不好的揣测,觉得浑身发冷。
柳大一字一顿地说:“摇光小姐显灵,庄子里一定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