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不曾想线索来得这样快,难免有些得意,示意阿力快说。
阿力磕磕楞楞道:“八天之前,那日是初三,我半夜里起上茅房,望见对面巷子施家西园墙内微微泛红光,我只当是走水了,便冲过去,谁知墙里静悄悄的,慢慢火光也熄灭了,忽然飞出两只白色大鸟,我恍惚看见大鸟上骑着人,不由自主跟在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那两只大鸟好像在寻路,飞上飞下的,后来腾空飞入一片密林不见了,我那时如梦方醒一样,发现自己跟到了书院巷,那一带我给铺子送货去过,是紫阳书院的后山。”
又是紫阳书院,老柳叹口气,看来避不过去。
“我目瞪口呆立了老长时间,猛然醒悟已经犯了夜禁,被门丁逮着可是要挨板子的,心急慌忙躲在后山的树丛中等天亮,好不容易走回到马医科巷,我家里那个婆娘,不问青红皂白,将我打得额角开花,差爷,你看看,现在还没好利索呢。”阿力捋了捋头发,指指额角一块疤给老柳看。
阿力顿一顿,疑惑地说:“说来奇怪,从那日起,施家父女就不见踪影了,听说是回乡祭祖去了,我琢磨着,那两只大鸟背上骑着的人,别就是他们俩个吧。”
老柳发了赏钱,让俞甲长好生带挑夫阿力回去,以后想起甚么再来汇报。
今日县衙不升堂,娄知县在后衙与师爷们吃茶理事,见班头老柳候在屏风后,便唤他进来,喜道:“老柳,才一日,你手里那桩隆兴当妖画的案子就有眉目了不曾?”
老柳躬身见礼,道:“回县尊大人的话,昨儿运气好,查访了一日很有些收获,此时已经有一条线索了,只是过于怪诞,我来报大人拿个主意。”
娄知县疑道:“此话怎讲?”
老柳掏出石香炉中的残片呈上,道:“隆兴当涉案的白鸢教妖人,我追查下来,十有八九是在马医科巷开店的施家父女两个,可惜他二人早在八日前遁走了。有人证看见施家父女最后骑着白鸢飞去了紫阳书院后山,也有人证指认曾有紫阳书院的书生与施家过从甚密。“
“乘着白鸢飞行?”娄知县惊呼一声,“白鸢教妖人能驾驭白鸢飞行,只是传说,难道还真有其事。”
老柳道:“我虽非亲见,在白鸢教旧案档中确有记录他们能骑着大鸟飞行,但着实怪诞了些,还请县尊大人示下,紫阳书院这条线索要不要马上抓捕起来?”
娄知县不由踟蹰,江南的生员实在难缠,他可不是前任才子袁知县,觉得作吴令如吞熊胆一般苦,他在吴县知县的位上才做了一任,如嚼橄榄般刚刚得了些滋味,还想接着做一任,得罪了秀才们,怕是做不长。
然而,白鸢教众犯的是谋逆大罪,又涉及诈骗,没有轻轻放过的理。
“老柳,你去紫阳书院提人来审,不要给他逃脱了,倘若这书生身上有功名,便优待他些个,做足面子功夫。”娄知县摆手叫他退下。
大明朝当官容易做吏难,老柳得了令放下心来,回到缉捕厅喊上自己两个徒弟,就朝紫阳书院奔去。
一路走到书院巷,已近午间。
“衙门办案?”紫阳书院门房的张阿爹揉揉惺忪的眼,并没有当回事,喊住老柳一行三名公差:“诸位差爷,你们在门房坐坐,咱们今天是浦院长当值,我先通传一下,看浦院长能不能拨冗见一见你们。”
至于袁山长,是尊贵的进士老爷,张阿爹压根不认为袁山长会屈尊与衙门的吏员会谈。
把老柳三个晾在冷板凳上,张阿爹慢条斯理踱进“养贤楼”,自此不见踪影。
老柳觉得足足过一个多时辰,屁股快要结出老茧时,张阿爹笃悠悠进来,笑道:“差爷,庞院长叫你们进去。”
他有些居功,道:“若不是我替你们候着,浦院长下学就走了。”
老柳便谢他费心了,张阿爹见他完全没有给门包的意思,心道公门里果然出不通人情的家伙,冷了脸说:“等会儿差爷捡要紧的说,浦院长还要赶着去沧浪亭赴通判大人的诗会。”
养贤楼东首第一间,是浦院长办公和会客的地方,足足有三开间门面那般大,一水的黄花梨家具,顶天立地堆放着各色书籍。
浦院长年约四旬开外,戴着一副时兴的水晶眼镜,模样十分儒雅,此时正靠在官帽椅上闭目养神。
他侧面书案旁杌凳上坐着个年轻人,随意翻着一卷纸本。
听到脚步声,浦院长睁开眼睛,示意老柳说话。
老柳简单扼要说了说案情,有人指证书院学生与嫌犯往来甚密,请求书院协助查找这名王姓书生,以便能打听到嫌犯的下落。
浦院长皱起眉,正要斟酌词句,身边的年轻人懒洋洋道:“二叔,你赶赴通判大人的诗会要紧,县衙要查个资料,侄儿领他们去叶先生资料室里查查便是了。”
这年轻人自老柳几人进来打量了一眼,便没正眼瞧过他们。
浦院长微微颔首,朝老柳道:“你们跟着三郎去找叶助教,他管着书院这名册,问他就对了。”说罢起身披上大毛氅衣,老柳知是送客了,拱拱手告退。
年轻人带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向西停在后山脚下“治世楼”,老柳心中赞叹,紫阳书院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