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疾驰了个把时辰,估摸着走得差不多了,见道旁有个乡农荷着锄头,立在柳树下抽水烟。小金掌柜大声问道:“阿哥,去长乐村是朝这里走吗?” 乡农拿烟袋朝西指指,道:“朝前三四里,便是砚山,砚山脚下,有处大竹林,沿着竹子向山里走,五六里路不到,瞧见牌坊就到了。” 小金掌柜道了谢,心下也是一松,对何秀才道:“可算要到了,我今儿早上出门忘记带干粮,正怕走着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路。” 何秀才嗤笑道:“我就说不过出城三二十里路,那才是一溜烟的功夫,哪来这么多小心,便是靠两条腿走也走到了。” 勒住马把速度降下来,果然前头出现一大处竹林,郁郁葱葱,漫山遍野。仔细一看,中间还杂着数棵橘子树,这时节橘子变黄了,格外清香诱人。 小金掌柜下马摘了一颗,连声叫好吃,又摘了几颗扔给何秀才 何秀才接了橘子,剥皮尝了一瓤,点头跟小金掌柜说:“赶明儿我就住到山里来,天天吃野果,画画,可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小金掌柜揶揄道:“还是您老这样的富贵闲人会享福,咱们俗人日日有买卖做成,有银钱进账,就觉得神仙不换了。 何秀才又在别棵橘树上摘几个果子,叫道:“这棵更甜。” 二人骑行足有一个多时辰,其实颇为口渴,既然偶遇佳果,索性席地大啖,也稍作休憩。一边观察地形,只见竹林中间确有一条小径通向远处。 两人说笑一阵,各自牵着马沿着竹径向前。 稍稍走过二三里,路便宽阔了,两旁桑林漠漠,稻穗金黄,何秀才赞道:“这长乐村竟是个桃花源般的所在。” 不一会儿功夫,眼前果然出现一座牌坊。 小金掌柜说:以前听伙计说,叶公子的府上是村口牌坊向西第三家。 说是第三家,其实离村口已经很远了,青石板的路面上长满青苔,很荒芜的感觉。 何秀才与小金掌柜走到近前,看着叶氏大宅,竟有些目瞪口呆。 院落虽然很大,院门蒙着一片灰尘,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快要倾坍的样子,颓败不堪。 扣门许久才有一个老仆来应门,穿着古旧的作裙。 小金掌柜狐疑地问:“你家主人在家吗?” 老仆摇摇头,打个手势,向外面指指。 小金掌柜说:“我们是跟府上做过买卖的金家书画坊的伙计,来看看贵府的收藏。” 老仆似乎要拦着他们,又打手势又比划的,小金掌柜与何秀才却自行往里走了,那老仆也没有跟进来。 叶府偌大的庭院,里面竟然长满了野草,三三两两的鸡鸭,看见陌生人惊得飞了起来。 小金掌柜对何秀才道:“早听说叶家败落极其窘迫,却没想到是这番光景。” 何秀才却自鸣得意道:“这样看来,叶公子把画转让的可能就更大了。” 第二进院落,一般来说是迎客的厅堂,现在这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青砖地,按照这厅堂的格制,这里应该放着一套紫檀或者黄花梨的家具,大门两侧的灯笼也不见踪影,阴森森的,幸而现在是正午。 何秀才负手立在屋外,不免感慨道:“我来之前,还想着这里兴许供奉着一个银箔元宝,倒也开个眼界。” 小金掌柜不由喟叹道:“叶家这般的破落光景,银箔元宝纵然以前有过,现今肯定不在了,按坊间传说,这银箔元宝要是供着,借的阴债就还在,也轮不到咱们来买他家画儿。” 何秀才忽然想到甚么,说:“那叶公的阴债为甚么不还呢?” 小金掌柜愣了愣,道:“这,都是坊间的怪谈,哪里当得真。” 两人抬脚进去,目光环视四周。 “快看。”小金掌柜指着正墙。 空空洞洞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画的下方是一条曲折的山谷溪流,笼罩山谷的悠然白云,远处青翠的群山,近处鹅黄的春树风华润泽。布局既大,开阖自如,色彩柔美无双。 这,是一幅春树图。 何秀才目不转睛地看着画,愈看愈觉得心醉神驰,相较于他曾见过的几卷黄子久的画作,这画笔墨浑厚,赋色华丽,尤为高妙。 何秀才良久叹道:“真是神作啊,除了大痴道人再无人能作的。” 小金掌柜也颇懂行,点头附和道:“果然高明得紧,我观此画,似乎是大痴道人中年的作品,那时他江湖卖卜,常常不落提款。想不到叶家还有春树图这样的藏品,不然早就买下来了。” 两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观摩了许久,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出现。 日渐西垂,小金掌柜道:“许是叶家主人外出,家里只留了个老苍头,咱们先回县城,隔日再派个伙计来跟叶十九谈谈价格。” 何秀才还恋恋不舍,小金掌柜便道:“画既瞧见了,总是在这里的,大爷莫要露出十分钟意,叶家穷得很,省得他狮子大开口,一切全由书画坊来交易,包管三个指头捏螺蛳-十拿九稳。” 二人回到前院大门,只见那老仆正在喂鸡食,小金掌柜对他说道:“贵府的主人曾托我们金家书画坊卖货,现在有人想接手了,过个三五日,我们店里的伙计来跟你家主人谈谈买卖,等你家主人回来,他若是要进县城来,自然是更便利。“ 那老仆又是指手画脚一番,又指指外头,咿咿呀呀,原来是个哑巴,也不知他是何意。 何秀才刚想说些甚么,被小金掌柜一把拽着出门了。 沿着原路,回到村口牌坊前,小金掌柜随口道:“这长乐村看来人丁不旺,一来一回得,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