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晞,京师还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街上巡夜的绿营已然收了队伍,这会儿,不知藏在哪个角落里打盹。 诺大的宅子内,护卫们值守了一夜,皆是困乏的要命。 这个时候,院子里只剩下寥寥的几个人而已。 “喂,张大槐,老子困的不行,得去找个地儿眯一会儿,院子里,你照看着点!” “好说!” 声音中带着冷意,却没有一丝困乏的意思。 “哎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精神头儿,你家娘子可有福了!” “头儿,您说什么呢,大槐的娘子……您忘记了?” 院子里静了一瞬,过了好几息,那个慵懒的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 “瞧我这记性,忘记他这护卫是怎么来的了。哈哈,大槐,你好好的值夜,日后主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几个大汉迈着沉重的脚步,朝一旁的厢房走去,院中只留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迟疑了一瞬,却是大步朝后院走去。 不多时,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精致的院落里。 府上的人都知道,这是府上新纳的五夫人的住处,刚刚住进去不久。 黑影无声无息的潜入到院中,走到了一间房的门前。 短刀出鞘,闪过一抹寒光,一只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在门上急急地叩了起来。 待房中有人轻声咳嗽,黑影这才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声音。 “主子,府上出大事儿了!” “有什么大事?是不是西边来紧急军情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男子打着呵欠,低头迎向了黑影。 “是催命鬼来讨债了!”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一阵闷响过后,院中又恢复了平静。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好几个院子里也开始冒起了火光。 不知从哪个院中率先传出了一阵凄厉的惊呼,让人心中阵阵发寒。 “来人哪!走水啦!快救人呐!” 二月初二,万物神灵复苏,本该是盛大的节日。 然而在京师中,却四处弥漫着肃杀的气氛。 就在二月初一的一大早,正蓝旗一名甲喇额真的府邸燃起了大火,将宅子烧的是面目全非。 待大火熄灭之后,经地方官和仵作查验,这家府邸里的主人全部死于非命。 而在断垣残壁之中,还发现了一行被大火烧的黢黑的大字,看起来惊心动魄。 “杀人者张大槐也!” 清军入主京师两个月,虽然在京中圈地时,也遇到了一些汉人的抵抗,却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穷凶极恶之事。 这是对大清威严的挑衅,这是对大清所有人的威胁。 一时间京师大震,清军上下为之哗然。 因府上的主母是正蓝旗旗主豪格的女儿,此事更是引起人们的关注。 听说女儿死于非命,正要带兵南下的豪格,当即停了手里所有的大事,向主持大局的大将军多尔衮讨要说法。 同时,他还派出了身边的二百勇士,发誓要抓住凶手挫骨扬灰。 迫于豪格的压力,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多尔衮,立即下达了政令,由贝子满达海领办此事,责令顺天府限期捉拿凶手。 同时,负责城中巡防的绿营汉军首领和巡城御史,当日便被砍头示众。 而汉人聚集的南城,更是被大军包围,所有人如同猪狗一样,被圈在家中,等着清军的审讯。 由于事发突然,清军震惊之余,完全忽视了许多蛛丝马迹。 为了杀人放火,张大槐谋划了好几日。 清军根本就没想到,张大槐在杀人放火之后,趁着城门刚开,立时便拿着从府上搜罗到的令牌印信,骑上快马出了城。 直到大肆搜寻了一日,杀了上百个汉人之后,却依然没有张大槐的线索。 在一众汉臣的猜测之下,负责此案的满达海断定,凶手很可能是潜逃出城,这才派出了上百名传令兵,将张大槐的画像传至京畿各处,严令驻军搜捕此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张大槐骑的也是快马,手中又有令牌,用的是正蓝旗甲喇额真亲卫的身份。 所到之处,莫说是那些刚委任的汉臣,就是府县里那些绿营驻军,也是无人敢拦。 二月初二的正午,张大槐已经过了昌平,转而一路西南,朝着固关的方向而去。 他预估了一下,照着如此行进,不出三日,就能到达固关,出了京畿的地界。 随着京师的一场大火,他混沌的脑海也逐渐清醒了起来。 原本他想的是,杀了那些欺压他的人,就追随那些亡魂而去。 然而在听到那一家人死前惊呼时,张大槐心中的爽快无以复加,便改变了主意。 他不能死。 建虏那群贱种个个可杀,杀得一两个根本不解气。 他要看到建虏妻离子散,他要亲眼看到建虏灭绝。 可他知道,血海深仇,须从长计议。 靠着他自己的力量,那自然是不成的。 张大槐思索了之后,觉得如今建虏势大,能与之相抗衡的,唯有西边的李自成了。 他不住地在驿递换马,一路向西而行,将京师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他却没有想到,在京师之中,因他的一把大火,闹出了一场庞大的风波。 二月初五,听说凶手依然没有归案,肃亲王豪格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 他先是闯进紫禁城,和大将军多尔衮大吵了一架,指责多尔衮袖手旁观,故意看他的笑话。 两人素有嫌隙,平素一直都是在明争暗斗。 前几日,多尔衮念在豪格丧女之痛,这才任由着他胡闹。可没想到,这个豪格竟然蹬鼻子上脸,完全不把他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