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问话,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李若琏眼见着阻止不了朱慈烺,索性眼不见为净,将护卫太子安危的活计交给了巩永固后,指挥着几个得力的部下收拾了后衙,又领了一帮军士们埋锅造饭。 后衙在几个月前被大火烧过了一遍,砖石的地缝中,冒出了无数个低矮的野草出来。经过了一番收拾之后,总算凑出了四间能勉强容身的屋子。 朱慈烺问完话,领着赵云蘅去了后衙。 那个席二妞似乎对赵云蘅甚是依赖,一直跟在赵云蘅的身后。赵云蘅也由着她,不住地和她小声说话。 “二妞,我看城里还有些能住进去的屋子,你们一家怎么就选了这里?” “二叔说,衙门是天子置典之所,鬼怪都敬而远之,住在这里安心。” “那你们为何都住在前面的院子里,不往后衙来?” “二叔说,知州大人的家眷都死在了后衙,不让我们打扰他们的英灵。” 后衙里原本的正房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两侧的厢房还算勉强能住下人。 朱慈烺和赵云蘅所住的,是正房侧面的东厢房。 房中已经点起了灯烛,进了屋子,朱慈烺就闻到一股腐臭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屋里的墙面被熏的黑黢黢的,也没有窗子。房顶上破了一个大洞,站在屋内,仰头就能看到天空中的星光。 朱慈烺环视了一圈,不由皱眉说道:“早知如此,今晚还不如宿在城外。” 赵云蘅啧啧了两声,说道:“我的太子殿下呀,在这临清城里,有得住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朱慈烺顿时被这句话噎住,不由有些气闷,正好见随行的两个宫女进来铺床,便退了出去。 他的两个跟班丘之敦和田存善今晚就歇在院内,此时正在院中搭着帐篷。 见了朱慈烺,两人齐齐行了一礼,丘之敦抹了一把脸,指着身边的一个木桶兴奋道:“殿下,这院里有口井,里面的水可甜了!” 朱慈烺心念一动,这些天在马车上,他看了不少赵云蘅的书,正愁着没有补偿的机会。 听说女孩儿都爱干净,这么热的天气,奔波了一日,有清冽的井水擦洗,似乎也是不错。 念及于此,朱慈烺走上前去,欲伸手试试水温,借着昏暗的灯光,隐约见桶底下沉着一物,不由奇道:“阿中,这桶里是什么东西?” 听到朱慈烺的问话,丘之敦忙凑了过来,果然见桶底似乎躺着一小段黑黢黢的木头,奇道:“咦!方才只顾着忙了,倒是没注意,这是什么东西?” 因赵云蘅进了屋内,席二妞此时百无聊赖,正在院中四处乱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在一旁看了一眼,淡淡说道:“啊,这是手掌的骨头,你们再捞一下,说不定还能从井中捞出别的骨头出来。” “你说,这是人骨?这井中有死尸?” 想到自己方才还喝了几口井水,丘之敦喉间顿时一阵翻涌,接着钻到了草丛中,哇哇的吐了起来。 席二妞摇了摇头,叹道:“不就是死尸吗,这个人真是古怪。” 朱慈烺正要调笑丘之敦几句,东厢房突然轰隆一声闷响,接着里面便传出了两声低低的惊呼。朱慈烺当即脸色一变,拔步朝东厢房奔去。 他刚走到了门口,就听赵云蘅平声道:“夫君,你进来一下。” 进了房门,就见两个宫女神色难看,勉强护在赵云蘅身前,身子却在瑟瑟发抖。 赵云蘅坐在床沿上,虽看着平静,但脸色苍白,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见朱慈烺进来,赵云蘅指了指那半侧山墙,说道:“方才她们收拾的时候,把这面墙碰倒了,里面……” 朱慈烺这才把目光放在了床尾,就见挨着床的那面山墙,坍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夹层。 中空的墙壁里,躺着一具不到三尺的骨架。 骨架的脖颈处,似乎挂了一枚长命锁,一看就能认出,这是孩童的骸骨。 没有人知道这幅骸骨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这幅骸骨藏在这里的原因。 然而这骸骨又把所有的话都说了,有一条人命,在这墙壁的夹层里活活闷死、渴死或者饿死。 朱慈烺默然片刻,干脆又将山墙推倒一大片,将骸骨盖在了砖石之下,这才对着半幅山墙拜了几拜,喃喃说道:“你是我大明的子民,且安息吧。” 这一晚上,朱慈烺和赵云蘅和衣而眠,睡的极不安稳。 第二日醒来时,赵云蘅盯着朱慈烺脸上满脸都是被蚊子咬过的红包,说道:“难怪席家的人不敢来后宅,这里连蚊子都有灵,一晚上,全叮在了你的脸上。” 朱慈烺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是大明的太子,这是我欠他们的。” 日头初升,一行人拔营离城。 临行时,朱慈烺请席家的人一道同行,去往东昌府,却被席明源直接拒绝。 唯有席二妞对赵云蘅甚是依赖,哭喊着要随赵云蘅一起。 在征得了席明源同意之后,带着席二妞一起上路。然而这一行人,除了赵云蘅和两个宫女之外,其他全是男人。 席二妞一个女孩,混在人群中多有不便。赵云蘅便给她取了个名字“念清”,索性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出了临清一路向南,不但荒无人烟,在官道两旁,随处都能见到曝于荒野的白骨。 巩永固和李若琏平素在京城养尊处优,何曾见到这等千里无鸡鸣的惨状。 今日李若琏学了个乖,刚进入东昌府境内,就派了快马前往聊城打探。 东昌府的情况虽然也很不乐观,总算比临清州好上许多。 起码东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