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魏藻德的声音几不可闻,连对面的丘瑜都没有听清楚。 张玉笥是应天巡抚张国维的表字,魏藻德提起范景文和张国维的交情,看来是想让范景文私下里和张国维说些托付。 范景文眉头皱的更紧,沉声道:“魏阁老,您的担忧我可以理解,但这信,我看就不必写了。苏州府有三个卫所,兵力过万,整个南直隶的兵力,加起来不下十万,若是连这点乱民都平定不了,那史可法和张国维该引咎辞职了。” “梦章,你这脾气,唉……” 魏藻德碰了个钉子,只得长叹一声,说道:“但愿是老夫多虑了。” “魏阁老,您老在担心什么?” 兵部尚书王家彦本还不太在意,见魏藻德似乎对南直隶的军情很是担心,不由心下惴惴。 “若按兵部的记档来说,以苏州府的兵力,拿下乱民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开美啊,你虽是刚任兵部堂官,协理京营也有两年的时间了,那些卫所的情况,你应该也听过一些吧。” 王家彦愣了一下神,不知魏藻德说的是什么意思,魏藻德只得轻咳了一声,说道:“兵部的记档也是从各地汇总来的,那些兵力,和实际还是有些偏差的。” 魏藻德的意思,内阁几个人都听明白了。 大明自京师达于州县,皆设立卫、所。卫所分属于各省的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司下辖若干个卫,卫下辖一定数量的千户所和百户所。各卫所都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后隶属于兵部,卫所军户有事调发从征,无事则还归卫所。 因军户为世袭,且管理颇严格,负担沉重,故多给有田地,且免全部差役。军士在营,分成守备和屯田二部分,比例不定,按时轮流,屯田固定上交粮食,以供给守备军及官吏,其目标在养兵而不耗国家财力。 然而自宣德之后,各地卫所良田多为官豪所占,贫穷军士无寸地可耕,只得为卫所官和地方大户重地,日子难以为继,便开始大量逃亡。 至嘉靖时,放眼整个大明,鲜有满编的卫所。 而到了崇祯初年,情况更是严重,各地卫所所剩军户十不存四,在一些艰苦的卫所,所剩的军士甚至十不存一。 即便如此,各卫所的指挥使出于骗取抚恤等考虑,多有虚报人数之事,因此,卫所里实际驻扎的军士可能比报给朝廷的数量还要少。 内阁五人都知道卫所的现状,经魏藻德提起,不由齐齐叹了口气。 范景文犹自不服气,叹气之后,又道:“即便是如此,那苏州府周边的三个卫所,不至于连一千兵都拿不出吧?” “一千兵肯定是有的,但……他们未必会听苏州府的号令,兵贵神速,等到张国维给各卫所下令,怕是一切都迟了。” 南直隶民乱的军报刚到京城,各种小道消息已然传遍了京中各处。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乱军攻下了苏州府;也有人说,乱民占了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学着李自成等人自立为王;更有甚者,说乱军已聚集了十万之众,正率军攻打南京城。 一时间谣言满天飞,普通的百姓根本分不清真假,只能是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关于乱民攻打南京的谣言越传越开,以致于连一些京官都是半信半疑。 在这种形势之下,那些闹事的御史们自以为得了站得住脚的理由,联合着士子们齐齐向朝廷施压。 就在崇祯不堪其扰之时,六月十七,终于等来了南直隶那边平定乱民的消息。 然而这个消息却不是由南直隶兵部发来的战报,而是来自南京镇守太监高悌的奏疏。 在奏疏里,高悌先是叙述了此次南直隶民乱的情况,又详细汇报了苏州府平乱的战况。 苏州卫最先接到苏州城的求援,然而因卫所无粮,所发的一千援军为了凑够军粮,在吴县纵兵抢掠百姓,以致于吴县也爆发了民乱,只得留在原地平乱。 因太仓卫护卫昆山、常熟、嘉定三县,嘉定是民乱的爆发地,昆山、常熟均有不同规模的暴民参与其中,太仓卫只得分兵三县参与平叛,无力兼顾苏州城。 而镇海卫则是以大军不敢擅自轻动、且待上峰军令为由,拒绝了苏州的求援。 其他府的卫所虽知道苏州府的民乱,但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肯发兵去援。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苏州被围城三日,乱军反而越聚越多。其他县的一些流民盗寇听说之后,也赶来投奔,至六月十一时,苏州城下的乱军已然增到了五千余人。 乱兵声势浩大,周遭的卫所更是不敢轻易发兵来救,只等着上峰的调令。就在苏州城堪堪就要被攻下时,由镇守太监高悌亲率的两千骑兵及时赶到。 自高悌到了南京之后,便招募了一支万人的忠勇营。又借着宫里的身份,不仅南直隶的藩库里拿了十万银子做军饷和粮草,还要到了一大块地做屯田练兵之用。 有了银子和地盘,一切都顺利了起来。这支主要是流民和逃兵构成的军队,只是短短训练了一个月,便爆发出了比正规官军还要强的战斗力。 两千骑兵和苏州城外的乱民一接触,便将毫无组织的乱民打的抱头鼠窜,不过一个时辰,不但生擒了乱民的首领,还斩首三百有余。 这一招先声夺人甚是有效,当即就将乱民的气焰打了下去。 那些乱民多是安分种地的贫民,在旁人的鼓动之下,头脑一热便加入到了乱民当中。 这几日随着其他人四处抢掠,尝到了许多甜头,愈发的不可一世,这才愿意跟着一起攻打苏州城,以抢掠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