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六月,刚过了辰时,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空中没有一丝凉意。 在嘉定县的郊外二十里,正是一大片的水田。田中新插的秧苗已然能埋过小腿,站在田埂上朝远处看,绿油油的一大片秧苗,长势甚是喜人。 田埂上的树荫下,一群歇息的庄稼汉子正在闲聊,一个行商打扮的人远远走了过来,加入到了闲聊的话题当中。 几十个人在一起聊了些天气和收成,也就熟络了起来。那行商从背包里取了竹筒,猛灌了几口水,信口道:“今年的夏税,朝廷要在南直隶多加两成!” 几个还在闲聊的汉子立时停了闲聊,等着行商继续说下去。行商拿着竹筒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一脸的不敢置信,惊问道:“朝廷的公文已经下到南直隶半个多月了,你们都还不知道吗?” 汉子们的脸上全是震惊之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声问道:“你……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就从南京过来,我们掌柜从上面打听来的消息,哪还有假?应天府那边,早就闹翻天了!” “前几日我去县里卖鸡,也听过一耳朵,说是朝廷要在咱们南直隶改……改制,对!是改制,县尊大人把各镇的里保都叫到县里,过些日子要丈量田亩,照这样说,朝廷又想从咱们这些苦哈哈身上捞钱?” 一名精壮的汉子猛地一拍大腿,霍地站起是身来,怒道:“市面上一亩田地不过七八两,咱们每年却要向朝廷交十两税,这再加两成,还让不让咱们老百姓活了!” “王老三,你家里起码还有十几亩地,我家租种的都是黄老爷的地,每年要上缴七成的收成,靠着孩儿他娘在黄老爷家帮工,这才没饿死人,朝廷要是再加税,我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这名憨厚的汉子说着话,已然有些带了些哭腔。 “反他娘的!”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低低嘟囔一声,却如同在爆竹堆里扔下了一支火苗,瞬间将几十个人的情绪引爆了起来。 那精壮的汉子伸出手臂,高呼道:“今年开春,接连旱了一个多月,田里本就没多少收成,若是再加两成的税,那就真没活路了。既然朝廷不给活路,那咱们就自己去找活路!” “反他娘的!” “对!对!反他娘的!” 行商脸上闪过一抹笑,口中却道:“喂,喂,各位稍安勿躁!造反可是要杀头的!我说的也不一定准,你们不如再去找找其他乡亲,或者去官府问问,看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有什么可问的!咱们苦哈哈一年到头没日没夜的干,到头来落不了个肚子圆,那些老爷们什么也不做,偏偏能吃香喝辣,哪有这样的道理!不如反他娘的,哪怕是过几天快活日子也值了!” “对!对!” 就在当晚,乱民攻下了嘉定县衙,在抢掠一空之后,将嘉定县衙付之一炬。 六月初八一早,三千多乱民手持从县衙收缴的兵器,浩浩荡荡的朝苏州进发。 似乎是约定好了一般,在嘉定县爆发民乱的几个时辰之后,苏州府下辖的吴江县、昆山县、常熟县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民乱。 得了民乱的消息,苏州知府忙向附近的苏州卫请援,同时给应天府发了紧急军报,详细汇报了民乱的详情。 苏州卫就在苏州城之外,按日程来推算,不过两个时辰,轻骑就可从苏州卫赶到苏州城外。哪知等到了午后,乱民已然赶到了苏州城外,依然不见苏州卫的援军。 苏州知府心知要糟,一边在城中征召民兵作坚守的准备,一边继续派人向周边的镇海卫和太仓卫求援。 好在乱民都是些乌合之众,他们之所以能在嘉定县得手,只是打了个措手不及。面对着苏州城的高墙城池,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是将苏州城团团围了起来。 虽然拿苏州城没办法,但吴县、长洲县两个附郭县的百姓却遭了大殃,城外无数百姓家中粮食被抢掠一空,或被乱民裹挟,一起参与攻城。 六月初九,吴江县、昆山县各自招抚了参与民乱的百姓。 六月十一,常熟县乱民见攻打县城无望,转而向苏州城汇聚。 六月十二,从南京赶过来的援军赶到苏州,参与平乱。 北京收到南直隶民乱的军报时,已是六月十四。 在这封由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发来的军报中,只是简单说明了情况,并将苏州府的军报附在其后,以示情况紧急,来不及详细了解。 一同发来的还有应天巡抚张国维的请罪奏疏,自称治理失当,以致于有暴民作乱,已发兵痛剿,相信不日即可平乱。在奏疏的末尾,张国维还称,鉴于南直隶眼下的状况,改制之事万难施行下去,请崇祯收回成命,待南直隶局势稳定之后,再做计议。 适逢夏税的关键时期,又是改制刚刚放出了风声,在这样紧要的当口,南直隶却发生了民乱。结合士子在北京城中这么多日的闹事,不止崇祯一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南直隶造势。 “魏阁老,他们闹归闹,如此鼓动民乱可着实过分了。南直隶是我大明的命脉所在,这些年,他们也得了不少的利益,搅乱了南直隶,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文渊阁里,提起南直隶眼下的局势,范景文一脸的愤愤不平。 魏藻德自然知道范景文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复社的那群人,以及那群人背后的大族富户。 想到这些人为了阻止改制,不惜鼓动民乱,魏藻德不由一阵鄙夷。 他为官这些年来,是拿了不少的好处,可任何一笔都是有章可循。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