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杨廷麟带了两个青年人出现在了东宫。 周钟他曾在廷议上见过几次,还算有些印象。 杨士聪他是第一次见,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就见此人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尤其一双眼中,透着几分精明。 见了朱慈烺,杨士聪先是行过了礼,接着便极其热络的谈起了朝中的琐事。 周钟则是一脸淡然,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过了约莫一刻钟,当听到杨士聪说起了山东贼寇时,周钟这才悠悠开口道:“如今天下纷乱,百姓民不聊生,殿下居储君之位,身负天下人之望,不知有何打算?” 这一问,显然是以名士自居,倒是让朱慈烺愣了一愣。 这周钟不过二十多岁,却故意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在朱慈烺看来,既可笑又滑稽。 东宫里不乏当世大家,如刘理顺、吴国华等都是博学多才之士,或和蔼,或沉稳,从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 即便是后起之秀,似陈名夏、魏学濂等人,决没有如周钟这般,装出老气横秋的模样。 这样的人,日后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先生这可问住本宫了,本宫身居东宫,出阁不过数载,先跟随诸位先生学文,后又学了些治国之学,奈何资质驽钝,于学问未有心得,于治国也无感悟,所知者,唯亲贤用能而已。” 朱慈烺干脆来个装傻,看向周钟道:“想必先生自有一番真知灼见,请先生指教。” 周钟也不推辞,当即娓娓而谈。 “天生民而立君,以为民也,天下治乱兴亡,不在于一人之忧乐,而在于百姓之忧乐。是以但凡治国,必从治民开始做起,百姓足则天下足,民安则天下安,所谓‘得乎丘民而为天子’,正是此意。” 朱慈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先生说的不错,那又该如何治民?” 周钟摇头晃脑道:“治民莫过于养民,我大明官吏何止千万,职务何止百千,总而言之,养民为第一要务,天下之官皆养民之官,天下之事皆养民之事,以美道和民,以美政恭民,以养民论官吏之功,则天下必归盛世。” 朱慈烺听的大大摇头,他还以为,这周钟名气在外,于眼下的时局,必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说出一些崇论闳论。 哪知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却尽是些老生常谈。作为场面话还拿得出去,于治国理政可说是毫无用处。既然此人没什么价值,索性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问道:“先生高论,本宫已然知道了,不知先生今日来东宫,有何要务?” 周钟本还要接着往下说,听了朱慈烺这句话,脸上不由露出了失望之色。 杨士聪也在一旁催道:“是啊,介生兄,殿下日理万机,咱们赶快说正事儿,治国理政的大道理,日后再讲也不迟。” 周钟不情不愿的从袖中取了一张字条,往前缓缓走了两步,正准备亲手递到朱慈烺的面前。杨士聪却在身后拉住了周钟的衣袖,朝杨廷麟的方向努了努嘴,意示让他先交到杨廷麟的手中,再由杨廷麟交到朱慈烺的手里。 方才说话的时候,朱慈烺把太监都屏退了出去,殿内和朱慈烺关系最亲近的,也就是杨廷麟了。 见周钟将字条递到了自己面前,杨廷麟愣了一下,忙接了过来,转交给了朱慈烺。 朱慈烺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写了一串名字“李定国,郑成功,张煌言,沐天波,阎应元,何腾蛟,张名振,秦良玉,黄得功,李来亨”,除了这些之外,再无其他内容。 这里面,倒是有几个朱慈烺熟悉的人名,比如黔国公沐天波、靖南侯黄得功,四川总兵秦良玉等,纵然没有见过,也听过他们的名头。而何腾蛟、张名振、李来亨这几个名字,似乎在朝廷的公文里也见过。 至于李定国、郑成功这两人,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朱慈烺看向了周钟,问道:“周先生,你给本宫如此多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霾,沉声说道:“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妖言,说这些人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只要找到他们辅佐圣君,我大明则可粲然中兴。皇上似乎是信了这个说法,已然暗暗派了锦衣卫出去寻找。” 朱慈烺脸上不由一阵古怪,据他所知,父皇一向疑虑过甚,对身边之人尚且多有疑忌,又如何会轻易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周钟却没有刻意注意朱慈烺的神色,接着说道:“秦求长生二世而亡,梁武帝崇佛,享国仅五十五年,历朝历代,但凡灵异盛行,必是败亡之征兆。我朝太祖开国之后,以儒学为正宗,张扬教化,以德治民,这才有我大明近三百年之兴旺。今日若为这等歪理邪说开了口子,日后必将后祸无穷,贻笑于千秋万代,皇上不可不察,殿下不可不察啊。” 这一番话,周钟说的慷慨激昂,直到完全停了下来,才看向了朱慈烺,想从朱慈烺的脸上找到些认同。 哪知朱慈烺却是站起身,将手中的纸条扔到了一旁的水盆里。 墨迹立时融到了水中,将整个盆子里的水染成了黑色,其他三人皆是惊诧,朱慈烺淡淡说道:“周先生说的极是,本宫自会去规劝父皇,以社稷百姓为重。” 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任谁都听得出来,所谓规劝云云,不过是搪塞之词。周钟的脸上闪过了失望,随意朝朱慈烺拱了拱手,便提出了告退。 杨士聪还想多和朱慈烺攀谈几句,不过他是和周钟一起来的,如今周钟已然离去,他也不好再留下来,只得匆匆行了一个大礼,告罪出了东宫。 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