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廷议又在熙熙攘攘中结束,和以往不同的是,崇祯离去之后,居然有好几位朝臣走到了朱慈烺身前,齐齐行了礼之后,方才离了文华殿而去。 尤其是李邦华,这个以耿直敢谏著称于世的左都御史,更是一揖到底,着实让朱慈烺受宠若惊。 文华殿里的风声传的极快,朱慈烺还没回到端敬殿,以刘理顺为首的一众东宫官员早就侯在了大殿之内。 自从得到了太子自告奋勇,要去李闯军中和谈的消息,东宫的一众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尤其是刘理顺,他日日和太子相处,只知太子素来稳重,不知太子竟有如此一面。待朱慈烺在殿内坐定,刘理顺负手而立,板着脸说道:“殿下为何今日有此一举?” 朱慈烺接过徐嬷嬷奉上的一杯茶,淡笑道:“刘师父,你说,若是国破家亡,我身为亡国太子,下场如何?” 刘理顺没有接话,神色顿时有些凄怆。 历来亡国之君下场凄惨,即便能得善终,也是活的战战兢兢,不但事事仰人鼻息,生死存亡,全在旁人一念之间。 更何况身为一个亡国太子,最好的去处不过是得一处宅院,毕生困在方寸之间,和囚徒没什么两样。 东宫的一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朱慈烺又道:“贼寇连克几十城,士气正旺,京师守军疲敝,难以与之相抗。如今贼兵兵临城下,和谈乃是最后机会,本宫能做的,唯有和闯贼据理力争,争取喘息之机。只消黄得功与吴三桂齐至京畿,京中便无忧矣。” 刘理顺皱眉道:“李闯此人,素来粗鄙无信,殿下乃万金之体,岂能以身犯险?” 一众人齐齐点了点头,朱慈烺却是不以为意,招呼着众人坐下,这才笑问道:“刘师父,听说闯贼军中的制将军李岩是先生的旧识,不知先生与他可有深交?” 众人只知刘理顺当年十赴会试,至崇祯七年考中状元时,已是年过半百,这之前的经历,倒是很少听闻,听朱慈烺说刘理顺和李岩有旧,不由有些好奇。 刘理顺环顾四周,缓缓说道:“当年老夫在杞县穷困潦倒,适逢李少傅归乡,请了老夫做他家的西席。这李岩,正是李少傅家的幼子。” 项煜顿时眼睛一亮,说道:“那这李岩,可是夫子正经的门生。” 刘理顺摇头苦笑道:“有此门生,老夫实在是惭愧之至。” 朱慈烺笑道:“不不,刘师父,我听说这位李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文武才,好施尚义,闯贼尤为敬重。若是父皇准我前去和谈,少不得,要拉着先生陪我走一遭了。” 听到朱慈烺话语之间,毫不掩饰对李岩的赞赏,刘理顺肃然应道:“自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老臣轻贱之躯,若是能为国家存亡而死,倒也死得其所。” 朱慈烺道:“我大明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若是能缓的这一口气,有父皇雄才大略,日后尚贤用能,革除积弊,则粲然中兴可望。” 一时之间,端敬殿里的气氛严肃了起来。几位官员开始商量起该如何上疏,能说服崇祯同意朱慈烺的请求。 由一国太子前去和谈,风险固然很大,但如朱慈烺所说,形势所逼,如今除了和谈之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自古祸福相倚,若是此去和谈成功,必能积累不少的人望,为日后登基铺路。 项煜道:“范尚书一向勤于国事,我这就去他家里,请他再去找皇上陈明利害。” 站在人群最末的丘之敦也受到了感染,说道:“我这就回家,让我父亲写一封奏疏递上去。” 两人说完就要转身而去,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拉住了项煜,摇头叹道:“仲昭,不必花费心思了,陛下不会让殿下前去和谈。”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这中年人,认出了此人乃是右谕德吴国华,南直隶宜兴人,如今也是东宫讲师之一。 吴国华看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自己这里,先是问道:“各位先生,且看一下,我们这些人当中,可有何相似之处?” 众人互相看了一遍,皆是一头雾水,等着吴国华的答案。 吴国华苦笑道:“我等皆是清水翰林,无门无派,除了在殿下这里有个差事之外,其他一无是处。” 言外之意,东宫的这些人,除了穷困潦倒之外,在朝堂上也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众人听吴国华如此说,皆是尴尬了起来,一名年轻官员低头看了自己袍服上的补丁,自嘲道:“君子固穷,我等但求问心无愧,名利于我如浮云耳。” 吴国华没有理会那官员的自嘲,悠悠说道:“我朝旧制,入阁拜相,非翰林不可。各位无门无派,虽影响了眼下的升迁,也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正是因为无门无派,才能常伴太子殿下。” 这句话倒是没错,鉴于前朝的激烈党争,崇祯一向痛恨官员结党营私。在选择内阁重臣时,往往会选择那些没有门路的官员。太子是未来的储君,择近臣更是慎重,所选的人不但饱学多才,家世品德也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 这群清水翰林无权无势,短时间内不会成为太子的羽翼。等到新皇继位之后,由新皇加恩提拔,又能成为新皇的助力,与那些名门世家相抗衡。 吴国华点到为止,不去讲帝王心术,接着解释道:“皇上延请我等为殿下讲授学问,谋的不是眼下,而是将来。皇上春秋正盛,等到太子承继大统时,我和刘夫子怕是已然长眠地下,诸位年纪尚轻,皆可成朝中的中流砥柱,届时整顿朝纲,非诸位不可。” 一席话说的人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