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昌银号位于坡子街,从街口拐进去不到百步即是,众人站在门前,只见这是一座面阔五间的青砖建筑,临街无窗,当心间开门,八字门斗,两边各挂着一个大红灯笼,写着“顺昌”的字号,门楣上高悬着“顺昌银号”的匾额,下面挂着楹联,上联是“顺人情,信为商之本”,下联是“昌天道,利乃义之和”,看上去气派非凡。 “这对子有境界。”欧阳阙如说道。 李自成扭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却见银号里走出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头戴朗素凉帽,身穿软屯绢道袍,镶鞋净袜,清爽利落,对着李自成降阶施礼道:“二爷您怎么有空来了?快往里面请!” 李自成点头问道:“你家三爷在吗?” “回二爷的话,”唐应辅伶俐答道:“三爷到户部去了,官银交割还有些手续要办,非得他去不可。去了有些时候了,估摸很快就能回来,要不要派个人去催一下?” 他是李自敬硕果仅存的生意助手,如今是银号的二掌柜。 “他去办正事,我也少坐坐就走,不用催了。”李自成摆摆手走进店内,李芳、欧阳阙如和秦喜、苏南药也跟了进来,刘汉等人则守在了门外。 店里没有客人,应该是刚开张不久的原因,欧阳阙如四下打量,只见左右两边都是带栏杆的柜台,开着拱形的交易洞口,柜台里面摆着桌椅,桌上是笔墨纸砚、戥子、天平、账簿、算盘,几个伙计肃立在桌旁,迎面的屏门上则是一个硕大的铜钱,方孔的四边分别是“佳、五、矢、止”四个字,合起来恰好是“唯吾知足”,铜钱上方挂着一块“取之有道”的牌匾,匾下是一个酸枝拐子平头案,居中摆着紫檀卷草纹大理石插屏,两边各放着一只青花牡丹纹玉壶春瓶,条案前是一张罗锅枨马蹄腿八仙桌,配着两把黄花梨的官帽椅。 李自成径自去左首的椅子上坐了,又指着右首的椅子说道:“是知,你坐这里。” 在御书房再怎么坐而论道,也是皇帝坐于上位,仍有尊卑之分,如今这样平起平坐,欧阳阙如怎么敢?赶忙推辞道:“我还想要四处看看,小姐年幼,又逛了半天街,想必是累了,还是请小姐坐吧。” “也好,”李自成并不坚持,招呼李芳坐了,又给唐应辅介绍道:“小唐,这位是欧阳先生,想要了解一下银号的业务,你带着他四处看看,不必保密。” “是。”唐应辅恭敬领命,先安排了小伙计上茶,又转身与欧阳阙如叙礼。 两人客套一番之后,进入正题,走走看看正聊得火热,刘汉突然神情莫测地走了进来,几步跨到李自成跟前,低声说道:“老爷,外面来了个熟人。” 什么?!李自成闻言,不由得心里警报轰鸣,一下子站了起来。 由于诈死计的原因,他最怕见到熟人,是自己人还好说,如果不是自己人,很可能会引起大麻烦,而刘汉的脸色说明,现在这个所谓的熟人,恐怕并不仅仅是熟人那么简单。 李自成毫不迟疑,扔下一句“到后面去说!”便带头绕过屏门来到天井里。 刘汉急忙跟了进去。 天井左手侧是账房,右手侧是信房,俱都挂着木牌,李自成看了看,没有进去,直奔正房。 正房显然是由开放式正厅封闭而成的,两边是砖槛墙格扇窗,正中格扇门,门楣上挂着“乾健坤贞”的牌匾,李自成推门进去,只见迎面摆着八仙桌、太师椅,右手是百葫芦宝床、鹤登神龟铜烛台,左次间夹为单独一间,单扇棂花格门,门上也挂着一块匾,写着“居蠡处”三个字,应该是李自敬休息的地方,便也去开门看了看,见里面没人,这才回过身来问道:“是什么熟人?” 刘汉答道:“是李后制(后营制将军李过)麾下都尉曹龙泉,一副货郎打扮,在那里缩头缩脑地向这边张望,不知是不是看到了陛下。” 李过的人?李自成心中一喜,但仍然冷静道:“应该是补之(李过字)派来的,但也不能轻信,要防着他已变节。阿济格去得还不远,朕的诈死计还不能捅破,不能立即见他。你带他去见田见秀,甄别清楚之后,再来报朕。” 刘汉领命出去,先跟其他侍卫交代了一番,然后走向曹龙泉,招呼道:“货郎哥从何处来?所卖何物?在这满是店铺的地方恐怕不好卖吧?” 曹龙泉闻言笑道:“听这位大哥的口音,应该是陕北人。我也打陕北来,同行的有不少人,没准就有大哥的故人。大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若想要打听谁,也许我这儿正有消息。” 他由小西门入城,顺着坡子街一路走到这里时,李自成已经进到银号里面去了,所以他并没看到李自成,只看到了刘汉等人守在门外,见他们都是平民打扮,知道是护卫要人微服私访,又见街上人多,说话多有不便,所以才故意卖个破绽,引起了刘汉的注意。 刘汉也笑道:“我家里没什么人了,没有要打听的,倒是有个朋友,一直挂念家人。你随我来,我给你引荐引荐,不论有消息没消息,少不得照顾你的生意。” “如此便多谢大哥了。”曹龙泉明白刘汉的意思,并不多言,挑起货郎挑子,跟着刘汉来到了田见秀的衙门。 田见秀听说刘汉带着一个货郎求见,心中诧异,急忙来到偏厅,只见刘汉身旁站着一名黑瘦的汉子,身高五尺上下,头裹平头小样巾,身着粗布交领短襦,腰系半旧白布围裙,下穿裈袴,打着绑腿,脚上踏着蒲鞋,虽然是走村串寨的货郎模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