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洪圣看向顾君恩。 顾君恩鼓了鼓勇气,说道:“启禀陛下,宗部堂认为朝廷不日将收复湖南湖北,官员缺口很大,现有官员应该着重安排在重点位置,次要位置宜选拔名声好、有干才、心向大顺的明朝旧官或在野士绅充任;臣也认为,清丈田亩要靠当地的士绅合作,才能平稳快速地推行下去,所以也赞同宗部堂的意见。” 他之所以要鼓勇气,是担心皇帝对任用明朝旧官反感,可是李自成却根本没提这个茬,而是看向刘苏,换了和善的语气问道:“刘卿,你怎么说?” “回陛下,臣不这么看,”刘苏说道:“朝廷新政,履亩只是其一,纳粮则是其二,二者不可偏废。眼下早稻已经收完,如果先行履亩,那就得先丈量田亩、复核肥瘠,再查实田主、登记造册,这一系列事情办下来,只怕到秋后也未必完得了,不仅影响夏播夏种,还会影响夏粮征收。顾大参和宗部堂的意见固然是谋国良策,但失于迂缓。旧官需要甄别,士绅也需要察访,都是宜细宜慢的事。急则粗,粗则易失,如果所用非人,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夏播夏种耽误不得,夏粮征收也迫在眉睫,各项工作应该尽快着手,各县官员越早就任越好,只能从现有官员中选拔,不能等待慢慢甄别察访。” 刘苏说得有理,但宗洪圣却反对道:“刘府台!长沙府一州十一县再加上平江县,共计十三个州县,州牧、县令等主官,州同、州判、吏目、学正、县丞、主簿、典史、教谕等等佐官属官,入流不入流的都算上,所需何止百人?这还没算府衙的官员。将来光复两湖十五府二州,所需官员更多,省里、朝里也都需要官员,我不能把现有的官员都给你长沙府。” 刘苏争辩道:“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等到光复湖广全境的时候,总能甄别察访出不少合用的官员来了。” “那也不能扎堆使用新进之人!每个县都要有新人有旧人,搭配着使用才好。” “你是吏部侍郎,到时候你可以再调整嘛。” “陛下,”见两人争执不下,顾君恩插话道:“湖南疲弊,虽然不像陕晋鲁豫那样十室九空、赤地千里,但也是户口凋零、荒田无数,夏粮较往年减产已成定局,就算征收顺利,所得也是杯水车薪。不如眼光放长一些,先把根脚扎牢了,履亩、屯垦、招募流民,多管齐下,到秋收时可望有一个全新的局面。” “夏粮虽少,却也胜过没有!”刘苏就像一只斗鸡,刚跟宗洪圣吵完,又冲着顾君恩去了,“夏播夏种更耽误不起!” “先维持现状!难道你不派官员,他们还能把地撂荒了不成!”顾君恩也不示弱,立即顶了回去:“而且我何曾说过免征夏粮?夏粮按例当在八月开征,何故非要现在便征?” “了解实情和前期准备也需要时间!难道官员今天上任,明天就能征粮?” “你能不能别那么急?和秋粮一起征收,又有什么不可?” “秋粮开征要到来年二月,多半年的时间全靠吃老本吗?” “吃老本也还吃得起,拜何腾蛟所赐,长沙府仓廪丰盈,过去追赃的银子也颇有富余。” “那么力差和银差呢?雕翎铁竹、硫磺焰硝可没有富余吧?如今四面皆敌,突然来了战事该怎么办?” 三个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李自成笑道:“诸位爱卿稍安勿躁,朕已经明白了。你们的想法都有道理,包括宗卿的难处也是很现实的问题,朕都能理解,但是诸卿想过没有,朕想要的其实是立个标杆?” 立个标杆?顾君恩等人都是一愣,他们谁都没从这个角度去想过,听皇帝这样一说,顿时觉得他们这几天来的争论根本就是不得要领。 三人叉手说道:“请陛下明示。” 李自成刚要说话,却见刑部侍郎邓岩忠、真定府(府治今正定)司理许文耀、扬武州(李自成改承天府为扬武州,州治今钟祥)州判张凌联袂走来,于是闭了嘴,等着三人参拜过后,才接着说道:“所谓标杆,榜样也,口碑也,既是供人学习的表率,也是令人向往的声望。” 顾君恩等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去理解这高来高去、不接地气的名词解释。 李自成见众人都不说话,只得解释道:“万事开头难,长沙府总要开个好头吧?当务之急是夏粮征收,长远之利是士心民心,就不能给朕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吗?所以朕想立个标杆:当急则急,急而不苛;当缓则缓,缓而不怠;恩而不绝,惠而不费;官私两利,四民咸宁。这个标杆如果不是能员良吏能做到吗?如果做不到,如何能悦近来远,建立我大顺朝的声望?所以选派长沙府的州县官员,还是严格一些为好。” 众人恍然大悟,皇帝是想名利双收、鱼与熊掌兼得,看来是要支持刘苏了。 顾君恩有些后悔,也有些不满,一方面后悔自己太过自信,没跟皇帝事先通通气,结果搞得这么被动,另一方面又不满当朝首辅争不过一个府尹,觉得皇帝太不给他面子,立即反对道:“陛下志存高远,为臣钦服,但是贪多必失,过犹不及,也不可不虑。” 刘苏则觉得皇帝太理想化了,标准这么高,谁能做得到?虽然皇帝支持了他,他却觉得压力太大,心里并不高兴,附和道:“顾大参所言不无道理。事有轻重缓急,具体操作起来,恐怕难以时时处处兼顾周全。” 宗洪圣也说道:“求全责备,圣人所不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