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府衙。 府尹刘苏迎下堂来,给顾君恩见礼道:“大参(参知政务使的敬称)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打发个长班来通知一声,下官自当去都知院(都知政务院的省称)候命。” 顾君恩笑道:“我知道你忙,无事不敢打扰,这次是来看望嵇明节(嵇筠字)的,他可在府中?” 嵇筠原任京兆府(府治今西安)府尹,当过一阵辅政大臣,李自敬卸任监国以后,他便无事可做,寓居在刘苏的府衙,所以顾君恩才到这里来看他。 “是为了李岩的事吗?”听说顾君恩是来看嵇筠的,刘苏笑道:“他刚才还找我又说了一遍李岩罪该万死呢,可真够执着的,见我实在太忙,才回去看书了。” 这是在提醒顾君恩,嵇筠并不好说服。 刘苏在李岩一事上跟顾君恩的意见一致,但为了长沙府的州县官员人选,两人也争论过好几次,仍能这样提醒顾君恩已是难得,顾君恩领情地拱了拱手,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往西跨院走去。 嵇筠没在看书,而是抓着半把鱼饵,正在荼靡架下的一口大缸前喂金鱼。 “明节真是好雅兴啊!”顾君恩主动跟嵇筠打着招呼。 嵇筠抬起头来,见是顾君恩,忙把鱼饵全都撒到缸里,拍了拍手,抱拳道:“不知大参(参知政务使的敬称)到此,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顾君恩走到缸前,却见缸中并没有名贵的金鱼,只是一对普通的黑龙睛和两对红狮子头,正在争食一种暗红色的粉末,于是问道:“这喂的是什么饵?” 听顾君恩问起金鱼,嵇筠打开了话匣子,“喂鱼最好用活虫,以红虫最佳,但喂前要用清水漂净,沙虫中有别种恶虫,也要略择,如果一时没有鱼虫,可用干鱼虫和淡金钩虾米磨细代替,但我这用的却是白面和了鸭子血晒干的粉末,平时都是常备着的。” “养鱼也是一门学问啊!”顾君恩感叹道。 “正是。用什么鱼具,鱼缸安在什么位置,每缸放几对鱼,选水换水,喂饵繁殖,都有讲究。要知道,鱼性娇弱,又在逼仄的缸瓮之中,水质易坏,稍有不慎便会生病。如果救治不当,往往一尾生病,全缸不保,必须及时发现,用抄子捞出来,另放入新汲的水中。如果是被鱼虎、鱼虱所伤,除了换水单养之外,还要给受伤处擦盐。” 顾君恩笑起来,“如此说来,却跟治国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嵇筠一愣,“怎么说?” “无非是发现害群之鱼,便要及时隔离,以防荼害大局,而且死鱼扔了便好,也就不用擦盐,反复折腾了吧?”说到这里,顾君恩拱手告辞道:“皇上正在筹划夺取湖南全域,只待各部整编完毕,便要发兵。当下以稳为主,任何横生枝节的事都必为皇上所不容,不可不慎啊!我还有事要忙,告辞了——今天在明节这里获益良多,值得深思,值得深思!” 嵇筠能做到京兆府(治所今西安)的府尹,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当下已经明白了顾君恩的用意,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赞道:“好一个聪明的顾怀德呀!怪不得皇上选了他做参知政务使。” *********** 想要安抚嵇筠的并非顾君恩一人,李自成也想安抚他,不过李自成不是为了李岩一事,而是因为嵇筠是“首都市”的“市长”,官居正三品,比一般府尹足足高了两级,乃是天下第一府尹,又当过辅政大臣,观瞻所在,不宜长期闲置,所以跟顾君恩脚前脚后的,顾君恩刚走,宣嵇筠到岳麓书院见驾的内使便到了。 嵇筠不敢怠慢,急忙换了官服过江见驾,一见面,李自成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明节,朕想把湖广分为湖南湖北两个布政使司,划长江而治,以你为湖北布政使,你以为如何?” 不是问李岩的事?嵇筠微微愣了一下,回道:“湖广广袤,分而治之确有必要,陛下此举甚是英明,只是如今湖南尚未平定,又要谋复湖北,是否力有不逮?” 李自成笑道:“阿济格尚在黄州,现在就急着收复湖北,自然是力不能及,但却不妨未雨绸缪。” 嵇筠不太想当这个空头的湖北布政使,如果能当上湖南布政使,他倒是很乐意,想了想,向上回道:“陛下所言极是,预先做些准备总是没有坏处的,但在湖北尚未光复之前,可以由湖南藩司(布政使司)来做这个准备,甚至暂时不分湖南湖北,仍以湖广布政使名之,也未尝不可,不然恐有叠床架屋之弊。” “时不我待呀,”李自成摇头说道:“略定湖南之后,尚有履亩纳粮等新政要推行,这是我朝立国的根本,刻不容缓。如此,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筹备接管湖北?还是另立一套班子,现在就准备起来比较好。我朝官员奇缺,现在不叠床架屋,难道明节将来要当一个光杆藩台(布政使)?” 听皇帝不同意,嵇筠苦笑道:“光杆藩台谁也做不得,但是攻取湖南全境在即,各地都需要官员,这个时候为尚未光复的湖北搜罗官员,恐怕有些不合时宜。” “所以才需要你这个嵇大府尹来筹建湖北布政使衙门呀,”李自成笑道:“这个差事既要沟通六部,又要协调湖南诸府,不是常人能够胜任的。除了你,朕还真不放心交给别人。” “谢陛下谬奖,”话说到这个份上,嵇筠明白皇帝主意已定,除非想要激怒皇帝,否则是推不掉这个差事了,只得躬身施礼道:“臣愿出任湖北布政使,但臣有一个请求,还请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