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得功最后的预备队只剩下家丁了,仅有三百人,不可能逆转战局。 但他不打算后退。 儿子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老子难道还能不如儿子,要调头逃跑吗? 不,那绝不可能! 儿子刚才说了,虎父无犬子,他做到了。 现在应该说,虎子无犬父,老子也能做到! 不能辱没了儿子! “杀!”黄得功擎起双鞭,双目血红,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大喊着,几乎都要把肺给喊炸了,一马当先,发起了最后的决死冲锋。 “杀——”家丁们也高声呐喊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孬种! 可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饶是他们悍不畏死,接连杀散了两司兵马,最终还是被不断涌来的清军给挡了下来。 黄得功受了伤,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他身边的家丁也越来越少。 明军颓势渐显,随时都可能崩溃。 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清军气势如虹,喊杀震天,但明军压榨着最后的体力和勇气,仍在殊死坚持。 可是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兵力的劣势无法扭转,他们终将输掉这一仗,也许就在下一个呼吸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开始败逃,整个战线就会崩溃。 但是他们仍在坚持,谁都不想当那第一个人,国公爷的将旗飘扬在战阵的最前端,国公爷不退,他们也不会退。 死则死耳! 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把满腔的热血泼洒在抗虏卫国的战场上! 但是人力有时尽,豪情代替不了实力,明军的阵脚已然松动,失败已经无可避免。 他们的坚持只能成就悲壮,不能带来胜利,但有的时候,悲壮比胜利更重要,而这,是值得的! 正在生死关头,战场上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一支明军及时出现,将旗上大大的“邓”字,表明那是邓林祖所部。 他竟然没去芜湖城! 虽然是抗令不遵,但也多亏他没有遵令。 如果黄得功有失,守住芜湖城也没有意义,而如果击败了当面之敌,就算芜湖城丢了,也能重新夺回来。 这个令抗得好! “杀——”援军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声,杀向清军侧翼。 “杀——”黄部将士们也大声呐喊着,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热血沸腾,士气大振,本已动摇的阵脚重新稳固起来。 此消彼长,清军侧翼受到攻击,阵线开始不稳。 战局出现转机,黄得功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勒马观瞧,只见边德仁的将旗在人海中招展,如同汪洋中的一面巨帆,斩开汹涌的波涛向他疾驰而来。 “好狗才!”黄得功暗暗赞叹。 边德仁果然是员悍将,眼光也很毒辣,他是想擒贼先擒王,先拿下黄得功,击溃已是强弩之末的黄得功所部,然后再对付邓林祖的生力军。 算计很精明,但得实现了才能作数。 黄得功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把马的肚带紧了三紧,然后重新上马,举鞭指向边德仁的将旗,喝道:“儿郎们!” “有!”众家丁齐声应答,声震云霄。 他们只剩下一百来人了,可是气势却丝毫不堕。 “跟我冲!杀了边德仁!”黄得功并不多言,双脚一磕马蹬,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激射而出。 “杀了边德仁!” “杀!” 家丁们呼啸着,紧紧跟随而上,转瞬便与边德仁的家丁搅杀在了一起。 黄得功拍马直取边德仁,边德仁毫不示弱,纵马舞刀相迎。 二马盘旋,战不数合,黄得功久战力怯,暗道:“这厮刀法纯熟,密不透风,若在平时尚不是我的对手,但我此时却难以抵敌,需要使个手段才好。” 边德仁也想:“人言黄闯子(黄得功绰号)鞭法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非他已厮杀多时,人困马乏,我却招架不住,需得用计胜他。” 两人都欲用计,却又一时不得间隙,惹得黄得功焦躁起来,不由得把心一横,突然卖了一个破绽,引得边德仁心中大喜,急忙冒险抢攻,却不防黄得功并不闪避,豁上挨刀,抡起钢鞭兜头便砸,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正砸在边德仁的头盔上,当场把他砸了个脑浆迸裂,栽下马去。 黄得功以命换命,阵斩边德仁,边德仁的家丁们近在咫尺,个个看得分明,顿时肝胆俱裂,哪敢再战?不由得发一声喊,抛旗曳兵,纷纷拨马而逃。 边德仁将旗倒地,黄得功大喊:“边德仁死了!” 家丁们会意,跟着齐声大喊:“边德仁死了!” 一传十,十传百,明军精神振奋,也都跟着大喊:“边德仁死了!国公爷威武!” 明军的呐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许部官兵心惊肉跳,狐疑不已,慌忙抬头看时,果然发现将旗已经不见踪影,边德仁的家丁们正在败逃,登时军心大乱,再无斗志,如同潮水一般向后败去。 边部一败,沈豹所部也立即崩溃,黄得功和邓林祖合兵一处,衔尾急追,田雄等其他总兵见到胜负已分,也从暗处杀出,直杀得清军狼奔豕突,自相践踏,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沈豹夹在乱军之中,往芜湖城方向猛逃,看看前面到了青弋江,本以为过了江便会得到接应,却发现江对岸同样激战正酣,原来是黄得功麾下的杨彪不知何时杀到了这里,正与曹虎所部杀得难解难分。 “完了!”沈豹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