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走了几次错路,又赶上一场大雨,当朱由崧像丧家犬一样赶到太平府(府治今当涂)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早已过了关城门的时间。 值此乱世,守城的兵丁不知道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一支队伍,见他们衣冠不整,满身泥污,死活不肯开门,听闻圣驾在此,更觉得天方夜谭,干脆也不汇报,威胁道,再不退走就要开炮,马銮无奈,只好又保着朱由崧够奔芜湖而去。 太平府不开城门,难道芜湖城就能开?卢九德对马銮说道:“与其去芜湖碰运气,不如直接去三山矶,黄得功憨而直,戆而忠,正驻扎在那里,必会接驾。” 马銮哪有什么主意?立即接受了卢九德的建议,也不问问皇帝的意见,径自传令全军,绕过芜湖城,去往三山矶。 黄得功在击败东犯的左梦庚以后,一直领兵屯驻在三山矶,对南京的变故一无所知,突然听说皇帝驾到,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登上寨墙看时,果然见到对面的火把下,一个身着黄袍的胖大男人被宦官扶着,正在可怜巴巴地望着大营,却不是当今皇帝是谁?当下不敢怠慢,急忙下得寨墙,安排接驾。 朱由崧长途奔逃,早已疲累不堪,在太平府又被拒之门外,内心更是惶惶无着,见营寨内迟迟没有动静,深恐黄得功也不接纳他,正在忐忑不安,忽听得寨墙内号炮连响,鼓角齐鸣,黄得功率领众将官大开营门,出营跪倒在尘埃里口呼“迎驾”,不由得悲从中来,涕泗横流道:“黄爱卿真忠臣也!” 哭什么哭!卢九德心内不齿,却也只能劝道:“诸将骄横,全靠皇家威仪慑服,请爷爷登辇。” “都落到这步田地了,朕哪还有什么皇家威仪?”朱由崧难得清醒了一回,擦了擦眼泪,甩开卢九德,走上前去,亲手扶起黄得功,又对诸将说道:“诸位将军免礼。” 诸将谢恩起身,黄得功问道:“圣上何故深夜到此?” 朱由崧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卢九德暗暗摇头,上前递了一块帕子,替皇帝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黄得功早已发现朱由崧鬓发散乱,神色惊慌,听卢九德说完,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不禁跌足长叹道:“陛下死守京城,以片纸召臣,臣犹可率军勤王,内外合力,共保京城无失,奈何听信奸人之言,如此轻弃社稷?现在进退无据,臣营单薄,将如何护卫圣驾周全?” 朱由崧听了这话,也是大为后悔,眼泪更加止不住,哀告道:“事已至此,朕只有倚仗黄将军的威能了。” 黄得功虽然埋怨朱由崧,但见堂堂一国之君,竟被逼到这个地步,却也禁不住内心悲愤,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只得抽出一支羽箭,“咔嚓”一声折为两段,慷慨起誓道:“陛下勿忧!臣敢不尽犬马以报国恩,有如此箭!” 这也太感人了! 朱由崧不由得放声大哭,诸将也多有唏嘘,黄得功却觉得尴尬无比,赶忙命人安排勇卫营进大营,又亲自安排了皇帝和嫔妃们的住处,奉上酒食,等着朱由崧吃饱喝足之后,再次见驾,问道:“不知下一步陛下作何打算?” 朱由崧哪里想过这个?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卢九德看不过眼,替他说道:“圣上起驾的时候,本意是想去杭州府,不想路遇贼兵袭扰,这才转道三山矶。既然国公爷说大营单薄,是不是还是护送御驾仍去杭州为好?” “路遇贼兵?”黄得功闻言勃然作色,大怒道:“京杭之间太平无事,哪来的那么大一股贼寇?顶多也就是些乡勇民兵罢了!勇卫营是谁统领的?此人怯懦无能,误君至此,该杀!” 黄得功不说,朱由崧和卢九德谁都没想到这一点,听黄得功一说,顿时觉得马銮确实是无能误君,不由得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黄得功看到两人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更觉气愤,拧眉问道:“怎么?是哪个权贵的子弟?” 卢九德偷眼看了看朱由崧,不敢接话,朱由崧的胖脸上全是油汗,嗫嚅道:“是老马(马士英)的儿子,杀不得。” 他对马士英的信任和偏袒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可是黄得功却会错了意,冷哼一声,说道:“看在马士英坐守京师的份上,的确不该处置他的儿子,以免让他分心,不然的话,单凭任人唯亲、儿戏戎机这一条,不光他儿子,连他也该杀!” 黄得功自己赤胆忠心,便觉得马士英深受君恩,也该跟他一样,万没想到马士英是半路上与皇帝失散了,以为马士英还有点首辅的样子,留在南京主持守城大计了。 既然黄得功误会了,朱由崧自然也不会挑破,他暗道侥幸,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尬笑道:“还是将军公忠体国。” 卢九德也急忙岔开话题道:“既然如此,御驾巡幸杭州,国公爷是不是另外安排兵马护驾为好?” 黄得功摇了摇头,说道:“京师金城汤池,兵精粮足,只要决心死守,清虏一时半会万难攻破,我有意联络附近兵马相救,内外夹击,一举击破胡虏,从而扭转整个战局。” 他希望皇帝会说御驾亲征,那对士气将是莫大的鼓舞,可是朱由崧哪有那个胆魄?闻言连连摇头道:“将军决计恢复,朕心甚慰。不过,既然京师固若金汤,那就让虏兵在城下多耗几日,先把朕护送去杭州,再回援京师也不迟。” 这叫什么话!黄得功闻言大失所望。 不肯御驾亲征也就罢了,让虏兵多消耗几天算怎么回事?这话要是传出去,就不怕寒